《环球人物》专访鲍威尔：中国崛起是个机会

　　本刊记者 李学江 发自华盛顿

　　用汉语向记者问好

　　自去年1月辞去美国国务卿一职后，鲍威尔便如消失了一般，再也难觅踪影。颇费了一番工夫，记者好不容易才与其办公室取得联系，并约好了专访。鲍威尔现在的办公地点并不

在华盛顿特区，而是在弗吉尼亚州的亚利山德里亚镇。

　　4月25日上午，记者如约来到亚利山德里亚镇。鲍威尔办公的地方是一座很不打眼的七层小楼，楼下的院子极为安静。一位看上去50多岁的女秘书出来接待记者。她将记者引进了鲍威尔的办公室。见里面没人，记者便认真地环顾屋内陈设。这间办公室极为简洁：一张茶几、一张大办公桌、墙上的几张照片而已。这位女秘书告诉记者，这座办公楼属于一个名叫“武装部队福利协会”的机构，鲍威尔在这里租了两间办公室，“这一间他自己办公用，另一间是秘书室”。

　　5分钟后，鲍威尔跨步进屋，一边与记者紧紧握手，一边用中文欢迎记者——“你好！”眼前的鲍威尔还是那么腰板挺直、健壮如牛，只是那头短发增添了不少灰白。他虽然已经过了69岁生日，但动作还是那么敏捷，看不到一丝老态龙钟的迹象。记者对他说：“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没在电视上看到您的影像了，看到您依然精神抖擞，很是高兴。不少中国人都很关心您的退休生活，我们《环球人物》的读者很想了解您的现状，所以，我不得不前来打扰您。”鲍威尔爽朗地笑了起来，说：“请代我谢谢中国读者对我的关心。”

　　“中国的崛起是个机会”

　　落座后，我们的话题自然从刚刚结束的中国国家主席胡锦涛对美国的访问谈起。鲍威尔表示，这无疑是一次很重要的访问。中国国家主席与美国总统经常会面并交流看法，这本身就具有重要意义。“我们不能期望每次峰会都一定要达成一个历史性的协议，两国领导人就经贸、政治、安全与反恐等问题交换看法本身就非常重要。

　　一谈到美中关系，鲍威尔的话匣子就打开了。他说：“在我担任国务卿期间，经常有人问我这样的问题：中国是敌对者，竞争者，还是合作伙伴？我对他们说：‘不要给这个非常复杂的关系下如此简单的结论。这是世界上两个非常重要的国家，两国在很多领域都有广泛的合作和一致的看法；而在另一些领域里，两国则存在不同与分歧。因此，胡主席与布什总统讨论这些问题与分歧，很有益处，非常必要。”

　　中美贸易问题特别是人民币升值问题正在成为中美关系中的重大问题，美国国内一些政要试图向中国施压，要求人民币升值。鲍威尔又是如何看待这一问题的呢？记者将这个敏感问题抛给了他。没想到鲍威尔的回答很干脆：“不，我不认为单单是人民币升值就能解决贸易逆差问题……我们发现，任何同美国有贸易关系的国家，都会在某些方面(与美国)产生某些贸易磨擦。比如我们同邻国加拿大就在木材贸易和疯牛病问题上存在很大争执；美国一直指责法国的农业补贴……所以，只要有贸易就会有争端，除非停止一切贸易，否则贸易争执就会存在。我们应该看到，目前，95%的美中贸易都在正常进行，争端只占百分之二三的比重。”

　　退休生活依然多彩

　　记者告诉鲍威尔，人民日报旗下的《环球人物》杂志，想请他这位颇具传奇色彩的将军谈谈退休后的工作情况与家庭生活，不知他是否愿意。鲍威尔爽快同意了。他说，退出公职后，他依然很忙。

　　鲍威尔向记者透露：“我加入了一个演讲圈子，应邀在全国各地，有时也在国外做演讲，至今已有不下数十场。所以，我在公开场所的身份是演说家。”

　　此外，鲍威尔还在忙着做生意——“我的另一个身份则是硅谷一家公司的‘有限合伙人’。公司名叫柏金斯•考菲尔德及拜尔斯公司……”这家公司在中国也有业务。

　　鲍威尔还是马丁•路德•金纪念碑基金会的名誉主席，他要为这个基金会进行募捐。 “在纽约城市大学，还有一个以我的名字命名的‘鲍威尔政策研究中心’，是一家从事学术研究的思想库。”他还是“艾森豪威尔研究计划”的主席，这个职务是从基辛格手里接过来的，主要工作是邀请世界各地的专家学者们来美国从事学术研究。

　　记者接过话说：“因此，我的中国朋友都在问，鲍威尔先生到哪里去了？”鲍威尔大笑：“鲍威尔将军退休在家，有更多的时间来享受天伦之乐，可说是其乐融融啊。”说完我们一起大笑起来。他还向记者透露，他不久就要被公司派到中国去办事。记者问他什么时候出发，办什么事？他笑着说，只有“访问中国”已经敲定，其他一切都没有最后确定下来。

　　一家人其乐融融

　　光是他自己的事情，鲍威尔似乎就刹不住车了。记者赶紧把话题往回拉——“你的夫人也退休了吗？她在做什么？”鲍威尔说：“她现在是一个青年基金会——美国青年希望联合会的主席，也在这栋楼里办公。”谈到这里，他想起来了记者请他谈自己家人的请求。他说，他有一个儿子两个女儿。两个女儿都在纽约工作。大女儿已是百老汇非常著名的演员，名叫琳达，不久前她还获了大奖，电视上经常能见到她的表演；二女儿则是电视制片人。他高兴地告诉记者，不久前他当了外公，有了一个可爱的外孙女儿，是小女儿生的。

　　谈起他自己的业余生活，鲍威尔说，他喜欢读书，喜欢看棒球，更喜欢看赛车。

　　在采访中，鲍威尔不经意间把一个秘密透露给了记者，那就是他对《孙子兵法》的“崇拜”。他说；“我家里就收藏了好几个版本的《孙子兵法》呢！”鲍威尔说，《孙子兵法》问世以来，不断地被人们学习与研究，即便是在现代，无论是对部队指军官，还是对政治家来说，仍不失其指导性意义。

　　成败得失心自知

　　在美国乃至全世界，鲍威尔都堪称叱咤风云的人物。那么，他是如何看待自己的成绩的呢？

　　鲍威尔告诉记者：“我从不把某一项具体成绩说成是我个人的功劳。总的来说，我最高兴的是在我的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的任期内，我们促成了冷战的结束，世界核武器的数量也随之大为削减，从而降低了爆发核战争的威胁。作为一名军人，我看到了华沙集团的解散和铁幕的倒塌，世界历史从此掀开了新的一章。”

　　“而作为国务卿，我高兴的是帮助改善并稳定了美中关系。通过外交途径克服了撞机事件造成的危机。回首4年的国务卿生涯，我为美中关系的改善而感到骄傲。在布什总统的领导下，作为国务卿，我一直与中国的同事——唐家旋与李肇星保持着良好的沟通关系。”

　　记者想起了伊拉克战争，想起战前鲍威尔在联合国安理会上言之凿凿的话——伊拉克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继续核查没什么意义。于是记者就问：“在参谋长和国务卿的位置上，你最大的遗憾是什么？即你本应能够避免，或能够做到，而最终却未能避免，或没能做到的事是什么？”聪明的鲍威尔当然明白记者意之所指，于是说：“我从不谈论我的憾事，因为那已经发生，已经成为历史事实，你已无法补救与挽回。美国有一句谚语说，驾车前行时，永远要向前方看，不要盯着后视镜。”

　　伊朗核问题是当前国际社会讨论最热烈的话题，记者当然不会放过这一问题。“你认为美国对伊朗发动军事打击的可能性有多大？”鲍卿说，伊朗核问题应该通过外交途径来解决，外交磋商仍有很大的回旋余地。我认为，没有任何人在认真地谈论军事打击。当然，军事部门总是在拟定各种应急军事行动计划，这是常规，但我不认为军方是在为军事打击伊朗做准备。大多数有过战争经历的士兵都不会愿意重上战场，他们都希望通过外交途径和平地解决争端，军事手段只能是迫不得已的最后选择。因此，我很高兴人们送给我“不情愿将军”这一称号。

　　“当你声望日如中天时，为什么不愿意竞选美国总统呢？”记者问。鲍威尔的回答很巧妙——“从生性上来说，我是一个军人，并没有强烈的从政意愿与激情。我不去竞选总统或副总统等公职，仍能继续为我的国家效力”……

　　这时，采访已进行了40多分钟，鲍威尔提醒说时间到了。不过记者还是固执地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日前，有6名退役将军要求拉姆斯菲尔德辞职，您怎样看这件事？”鲍威尔显得有些为难，说他实在是无可奉告。不过他还是补充了一句：“谁当国防部长的事只能由总统决定。而布什总统说了，他对拉姆斯菲尔德的工作表示满意，他支持拉姆斯菲尔德留任。”

　　鲍威尔回答完最后一个问题，采访早已超过了事前约定的时间。他站了起来，与记者合影。记者又请求他坐在办公桌后拍一张工作照。但鲍威尔却选择了站姿。镜头前的鲍威尔身姿伟岸，气概威武。尽管他已从部队退役10年有余，但其军人气质仍一如既往。

　　《环球人物》独家专访(该文为独家供新浪稿件，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