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非法移民难题有解吗

　　知名旅美学人、作家林达从司法实践的角度和亲身感受出发，对美国遭遇的非法移民难题进行了梳理和解读，让读者 更全面地了解美国非法移民问题产生的根源与两难困境。

　　——编者

　　林达(旅美学人、作家)

　　5月1日，美国发生了百万人大游行。美国的劳动节在秋天，游行和五一国际劳动节无关，那是已持续几个月的非法 移民抗议游行的一个新浪潮。

　　昔日躲避追捕

　　今日街头抗议

　　随着世界格局的变化，一些国家相互开放了边境，来去自由。这种做法的前提是，这些国家的经济状况接近，开放之 后，不会一方倾巢而出，把另一方的劳工市场挤爆。而在劳工的工资境遇不同的国家之间，就有移民壁垒。这是一种移民政策 的“双重标准”。在国际间，简单地以“双重标准”为由，对国家行为提出批评，其实是一种思维简化。再好的愿望和理念， 都必须首先在实践中行得通。

　　为保护本国劳工市场的秩序，美国和其他国家一样，不对所有国家开放边境。可是，由于贫困的墨西哥就在旁边，边 境漫长，闯关事件不断。在美墨边境一带的美国

　　偷渡违法，可是多年来，美国在这方面执法严不起来，严格的反而是从正轨入境的部分。想从机场和边境检查站蒙混 入境很困难，从美墨边境进来就容易得多。进来之后，马上融入茫茫人海，消失无踪，即便“有踪”，执法人员也基本不管。 守边境是联邦政府的责任，和地方政府无关，偷渡者人多势众，抓了之后关押需要大钱。地方政府承受不起，也就眼开眼闭了 。即使偷渡者在边境被抓，遣返的意义也不大，抓、关押、遣返都需要人力物力，对方回去后，马上又来。

　　墨西哥城是世界闻名的人口大都市，工资很低。美墨比邻而居，美国非法居留的空间又如此之大，劳力异国流动就是 个必然趋势。

　　非法变成合法

　　后续效应不断

　　非法移民的诉求，有合理的一面，那就是“既成事实”必须解决。非法闯关者进来之后，已在这里娶妻生子，置地买 房，不能永远生活在“非法状态”中。这个群体的数量约占美国人口的二十几分之一，迫切需要解决现实问题，这是布什总统 提出的“临时客工计划”的背景。

　　可是，非法移民合法化只是一个线头，后面跟着理不清的一团乱麻。

　　根据历史经验，“大赦”非法移民，必定如磁石般引来汹涌的新一波非法闯关者。美国上一次非法移民“大赦”是在 1986年，当时也是迫于类似今天的原因，提出《移民改革与管制法案》。当时的非法移民是270万(只是现在的一个零 头)。参众两院知道“大赦”对新一波非法移民的磁石效应，明确表示“大赦”是“一次性”的。

　　然而，事实证明，只要有一次“大赦”，就会给后来者燃起强烈希望。此间普遍认为，今天的非法移民激增至1200 万，1986年的“大赦”法案脱不掉干系。因此，现在布什总统提出较为温和的“临时客工计划”，再三强调它不是移民“ 大赦”，而是“分阶段合法化”，根据居住年限分别处理。入境时间长的，可以根据程序开始合法化。

　　可是，在执法实践中，官方对非法居留是否“长期”无力判断。非法移民入境本来就无官方记录，政府只能要求他们 提供雇佣记录这一类的民间证明，却又无力查证1200万份民间证明之真伪，最后只能网开一面。不仅合法移民受到冲击， 不断涌来的非法移民之间的劳力竞争也会变得不可收拾。因为劳力市场有限，而非法移民几乎是无限的。

　　迫于现实压力的非法移民合法化，正在冲击合法移民。非法移民多为非技术移民，今年5月美国政府的合法非技术移 民排期后推了整整一年。按现在的排期，合法申请者至少要排上5年半。现在，移民局积压的合法移民永久居留申请达60万 份，平均等候批准的时间超过6年！如果是留学生，从合法入境到拿到绿卡，超过10年是很平常的事情。而假如非法移民合 法化的申请程序比合法移民更简单，那谁也不知道，这次“开闸”20年后，非法移民的数量会翻上几番。

　　立法容易执法难

　　蛇头生意更红火

　　在争论非法移民问题时，支持“宽松”的一方常常呼吁“大赦”，常常提及美国“移民国家的立国精神”，认为这牵 涉对非法移民的人道、人权和平等问题，等等。可是细究下去，这些诉求的合理性都是有限的，甚至充满矛盾。

　　曾有评论大力褒扬美国，批评欧洲，认为美国让移民有入籍可能，国家因此更有活力。而欧洲总是限制多多，如德国 ：非生于斯土者，休想入籍。上世纪90年代，德国想引进国外高科技人才，终因无法解决入籍问题，计划无疾而终。其实， 这不能简单理解为“精神”、“理念”问题，而是很“技术性”的现实问题。今天面对非法移民，美国存在同样的问题。

　　至于解决非法移民问题要论及的人道和平等，也相当有限。非法渠道本身就充满凶险，蛇头的盘剥敲诈，使许多非法 移民在入境后，仍长期处于蛇头控制下的痛苦状态。蛇头草菅人命甚至蓄意谋杀，都时有所闻。对非法移民的执法无力，等于 是把更多的人诱上险途。因此，政治家在政治呼吁时若调门太高，不提现实困境，就令人怀疑只是出于吸引选票的考量了。

　　主张苛严对待非法移民问题的一方，依据的是非法移民带来的一些实际问题。例如爱达荷州的峡谷县，县官是一个墨 西哥合法移民的孙子。他在2002年上任后，马上给墨西哥政府寄去200万美元账单，要求墨西哥政府支付该县为非法移 民提供的服务费用。比如，为避免一个患肺结核的非法移民囚犯传染他人，该县支付了几千美元为他租旅馆。从1999年至 2005年，该县为非法移民支付的福利为120万美元，县政府几近破产。然而，县官提出的禁止非法移民享受福利的法案 ，最终还是被否决，因为美国人认为这有失人道。

　　可是，严苛的移民法在实践中同样行不通。1986年，为执行《移民改革与管制法案》，移民局的1000名官员 增加到2000名，仍然严重不足，该法案中与惩罚有关的条例都没能执行。而当时面对的非法移民只是现在的五分之一。

　　这一切的源头，是边境守不住。在美国，依法守边境是联邦政府的职责。那些因非法移民问题而面临财务危机的边境 地区曾状告联邦政府，要求其为失职进行赔偿。有的民众甚至自发在边境巡逻，“保卫家乡”。这次移民改革的种种方案，有 一条是共同的，就是要求大量拨款，加强边境守卫。边境也开始局部筑墙，可是，在筑起的围墙下，不断发现地道，围墙不断 遭到破坏。最近，一些蛇头在接受美国记者采访时甚至说，“临时客工计划”对蛇头最有利：非法移民合法化变得容易，自然 会导致闯关者大增，而严守边境的一些措施只对无经验者有效，闯关者因而更需要蛇头的“专业协助”。他们相信，今后的生 意会更红火。

　　由此可见，任何改革方案可能都不是万全之策，都必须在左右为难中，挣扎出一条勉强可以穿行的道路。

　　参考资料

　　“临时客工计划”

　　布什总统提出的“临时客工计划”的主要内容是：允许非法移民申请临时的工作签证，签证到期后，申请人必须回到 自己的国家。这项计划意在为非法移民建档，为美国企业提供合法而廉价的移民劳工，同时使移民劳工有机会通过正常渠道最 终取得公民身份。根据该计划，每年将有大约40万名临时工人被允许进入美国，从事低技术含量的工作。美国政府每年将根 据上一年的需求调整这一数字。

　　美国对非法移民的历次“大赦”

　　1921年，美国国会首次规定“移民配额”：每个国家每年进入美国的人数不得超过1910年该国公民在美总数 的3％。1952年的《移民与国籍法》和1965年国会通过的修正案，废除了“移民配额”的规定，在接纳移民时优先考 虑家庭重聚和技术移民。

　　1986年，《移民改革与管制法案》使270万非法移民获得了合法身份，该法案同时规定，雇用一个非法移民， 雇主将被罚款1万美元，屡教不改者甚至会受到刑事处罚。　　　　　　　　　(王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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