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总统普京反腐实录

　　冯玉军

　　5月，俄罗斯春暖花开的季节。往年的5月，“五一节”的欢庆、“胜利日”的游行让莫斯科人尽情享受着春天的美 景，挥洒心中的快乐。然而，今年的5月对俄罗斯的一些政要来说，比严寒的冬天还要难熬，因为普京总统掀起的反腐“狂飙 ”正席卷广袤的俄罗斯大地。风过处，黑幕频频被曝光，高官纷纷落马。在近年来俄罗斯经济迅速增长，“保健、教

育、住房 、农业”四大社会项目渐次开展的背景下，反腐败已经成为普京在2008年之前维护社会公正、实现政权平稳交接的重要手 段。

　　反腐大案触目惊心

　　5月10日，普京总统在向俄罗斯联邦会议两院议员发表国情咨文时强调，“国家的威望不应当建立在为所欲为和纵 容姑息的基础上，而应当建立在通过公正的法律和坚定地执行法律的能力之上”。“我们至今未能消除发展道路上的一个重大 障碍，那就是腐败。社会责任感应当成为官员和工商界人士的行为准则。他们应该记住，人民是俄罗斯富足和繁荣的源泉。国 家必须让这一点落实在行动上，而不是停留在口头上”。

　　两天之后，被俄罗斯媒体称为“反腐清洗”的行动震动了整个莫斯科。

　　5月12日，普京在一天之内解除了17名高官的职务，被解职的联邦安全局高级官员包括“宪法保卫和反恐局”两 名高级主管以及负责“反走私和反毒品”的副局长佛门科，另外被解职的还有海关总署的两名副署长、内务部的六名高级警官 和两名高级检察官。另据俄罗斯联邦委员会主席米罗诺夫透露，该委员会四名成员的议员资格也被提前终止。

　　之后，反腐巨网继续收紧。5月23日，涅涅茨自治区行政长官巴里诺夫被总检察院批捕；6月6日，涅涅茨自治区 的议长科申被总检察院立案侦查，并因多项罪名遭起诉；6月2日，联邦委员会成员恰赫马赫被联邦安全局的特工当场抓住， 特工在其皮包中发现了30万美元的巨额现金，而这只是其150万美元受贿金额中的一小部分；6月3日，伏尔加格勒市市 长伊先科因滥用职权、非法经商而沦为阶下囚。俄媒体披露，伊先科的私人资产超过2亿美元，相当于伏尔加格勒市一年的财 政预算，他不仅在伏尔加格勒拥有一套200平方米的高档住宅，在莫斯科也购置了800平方米的豪宅，其名下还拥有一架 私人专机、一艘双层豪华游艇、两辆奔驰-600防弹轿车和两辆

　　与以往相比，俄罗斯此次反腐行动力度强、范围广、涉及层面高，一向被视为反腐“雷区”的联邦安全局、内务部等 “强力部门”成为反腐重点。以前，“强力部门”都是反腐的主力，一系列反腐侦查、监督等行动都由这些部门来完成。而现 在却发现，“强力部门”的腐败行为更加令人震惊。他们常常借职务之便掩盖一些犯罪活动，并收取好处费。一些警察队伍中 的渣滓，纠集起来敲诈企业，少则几万美元，多则数十万美元。对那些不服者，则制造冤假错案进行迫害。去年，俄破获多个 警察系统的黑社会团伙。俄罗斯经济发展与贸易部部长格列夫说，俄罗斯被“强力部门”没收的财产数额已经超过私有化的国 有资产，他们甚至不让工商界乃至政府高官多管“闲事”，于是，数亿、甚至数十亿美元就在我们眼皮底下被盗窃了。的确， 这种事对在莫斯科的中国商人来说，已成了家常便饭。近年来，一些“强力部门”的执法人员经常以“灰色清关”为由，强行 罚没中国商人的货物。可是，过上一阵子，这些被没收的货物又在市场上出现了，但货主已是他人。个中内幕耐人寻味。

　　联邦安全局的许多人员对于本局高官落马非常吃惊，甚至觉得是“晴天霹雳”，认为这是有史以来联邦安全局遭到的 最严重的打击。

　　海关系统是俄罗斯腐败的重灾区。俄内务部2005年在海关系统侦办的530宗案件中，涉嫌腐败问题的达252 宗。今年第一季度，对海关官员刑事立案达173宗。海关总署承认，系统内的严重贪污腐败已不是个别案例。普京曾严厉指 责，“海关同商界狼狈为奸，在经济上胡作非为”。俄媒体也表示，“海关长期以来一直是黑色清关、灰色清关、走私武器毒 品的通道”。在此次反腐行动中，海关自然也成了涉案最多的国家行政部门。

　　早在4月23日，莫斯科反有组织犯罪局就抓获39名走私犯，其中包括伏努科沃国际机场海关主任监督员叶尔马科 夫和西多罗夫。接着，雅罗斯拉夫尔州10名海关人员被控伪造报关单，向汽车进口商索取好处费，每一集装箱货物收取3000 ～8000美元，涉案数量达459个集装箱。布良斯克州前任海关关长因敲诈勒索受到刑事指控。为加强对海关的控制，俄 政府日前已经下令将海关总署由原来的经济发展和贸易部负责管辖划归政府直接管理，克格勃出身的俄国防出口公司前总裁、 深得普京信任的“圣彼得堡团队”人物安德烈·别里亚尼诺夫被任命为新任署长。

　　反腐行动还在继续。俄总检察院和内务部正在对俄经济发展和贸易部以及海关总署的有关官员进行调查。此外，莫斯 科检察院的第一副检察长尼科诺夫和总检察院的副局长波利休克因“未能执行自己的职责，没有及时报告犯罪活动和嫌犯”而 被立案审查。

　　腐败：俄罗斯的生活方式？

　　腐败，是俄罗斯社会长期以来难以治愈的顽疾。早在沙皇时代就有人藉虚报农奴名额及买通官员，骗取政府津贴，在 俄国大文豪果戈里的笔下，贪官污吏“吃空饷”的丑恶嘴脸被刻画得淋漓尽致；苏联时期，腐败也是一种难以根除的现象，莫 斯科首任市长波波夫近来著书批露：苏军在

　　俄罗斯民主思想基金会最近的一项民意调查显示：半数以上的俄罗斯民众深受腐败之害。为了解决日常生活问题，人 们每年送出的“好处费”达30亿美元，工商界被迫送出的红包每年有上千亿美元。俄罗斯行贿受贿的总金额从2001年的 360亿美元增至2005年的3190亿美元。2001年贿赂的总金额相当于国家年度预算的2／3，到2005年，贿 赂总金额已经超过财政预算2.66倍。尽管有人对这个数字表示异议，但政府机关腐败严重，危及国家安全，已是不争的事 实。据联合国国际调查组织去年对60多个国家进行的调查显示，世界各地的平均贪污腐败水平为10％，而俄罗斯达到了21 ％！

　　更为严重的是，俄罗斯的腐败现象已经不仅仅是行贿受贿问题。按照普京的说法，“俄罗斯的腐败阶层实际上已经组 成了一个个黑社会”。各行各业都有腐败现象。在医疗卫生领域，去年的腐败金额达到4亿美元；腐败现象近年来在教育界迅 速上升，去年的腐败金额已经达到5.8亿美元，许多教师在招生、考试甚至向学生提供咨询时收取好处；军队也成为腐败渗 透的领域，拥有相应权力的军官贪污资金和军用物资的情况屡见不鲜，仅征兵领域的腐败金额就从2001年的1300万美 元增至2005年的3.57亿美元，通过行贿而让自己的孩子逃兵役的家长从过去的50％增至63％。

　　与腐败紧密相连的是有组织犯罪的猖獗。据俄罗斯国家杜马安全委员会原主席古罗夫掌握的材料，2000年，俄罗 斯团伙犯罪1210起。犯罪团伙控制着近60％的国有企业和50％各种形式的私有企业。

　　可以说，腐败已经成为俄罗斯社会的一颗“毒瘤”，成为社会经济发展的严重阻力，它使权力变异，使广大人民群众 对国家和前途失去信心，使外国资本望而却步。

　　难题非一朝一夕能解决

　　普京对于俄罗斯腐败的盛行早就忧心忡忡，多次痛下决心严加惩治。普京在第一任期开始不久，就举起了反腐败大旗 。从2001年夏天开始，一系列反腐行动逐渐开展。俄检察院、审计署对紧急状态部、铁道部、海关、渔业等部门开始调查 ，甚至连总统办公厅事务管理局也不放过。2002年，普京在国情咨文中对官僚腐败发出严厉警告，强调要实施行政改革， 铲除贪污腐败。2003年开展了全国反腐肃贪运动，清理了一大批贪赃枉法的官员和警察。根据普京指示，俄经济发展和贸 易部相继出台100个长期或短期的根除行贿的措施，并在此基础上拟定一个适合于整个政府机构的反腐防腐制度。2004 年1月12日，成立了总统直属的反腐败委员会，主要任务是研究腐败现象的根源，在立法和执法等方面制定有效的对策。

　　俄政府已经决定实施系统性、长期性的反腐行动。杜马反腐委员会也已着手完善相关的立法。今年5月10日，俄政 府批准了《联合国反腐败公约》，成为世界上第52个批准该公约的国家，再次表明了莫斯科打击腐败的决心。目前，俄国家 杜马经济政策、经营和旅游问题委员会正在制定一项法案，要求部长、议员甚至总统本人的账户在不久的将来，都将被各银行 提供给俄罗斯联邦金融监测局备案，而且任何被指定或选举担任立法、执法、行政以及审判机构的国家公职人员都要经历这个 程序。

　　普京的这次反腐行动赢得了全国上下一片喝彩。但俄罗斯的腐败问题盘根错节，其深度和广度惊人，反腐要取得成效 也非一朝一夕之功。如何让人们相信反腐不是“只抓小虾、不动大鱼”的表面文章，是普京政府面临的难题。俄国家杜马议员 科尔扎科夫就表示：“海关总署第一副署长被解职了，罪名是偷窃，署长竟然毫不知情。这简直令人不可思议！”许多俄罗斯 人至今还没有忘记，当年的俄罗斯总理、反腐败委员会主席卡西亚诺夫就是一个大腐败分子，他名下的多处豪宅均系非法获得 ，而且他因在所有经手的大项目上索要2％回扣而被称为“2％折扣先生”。俄罗斯民主思想基金会和罗米尔咨询公司联合进 行的民意调查显示，四年前，24％的俄罗斯人认为，“如果总统真想打击腐败，腐败就会被战胜”，而现在持这种观点的人 下降到了17％。现在有26％的俄罗斯人认为，“对俄罗斯的腐败毫无办法”。

　　美国《纽约时报》近日有文章认为，普京总统在反腐问题上遇到的巨大障碍，“大多因为，顺从的司法部门、有选择 的起诉、政治竞争的减弱、以及对反对言论的压制等都加深了公众对政府的怀疑”。俄罗斯民主思想基金会总裁、曾担任叶利 钦总统助理的萨达罗夫认为，问题的根子在于，“如果不能民主、公正地搭建政权，这个政权一定是腐败的。这是一条铁律” 。空谈民主原则当然容易，但如何将民主原则与实现国家振兴、社会公正的目标结合起来，如何在一个具有长期专制主义传统 而且正处于社会转型的国家建立起一套完善的反腐法律、机制与文化，决不仅仅是摆在普京总统一个人面前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