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窃历史”：古董后面有多只手

　　“偷窃历史”：古董后面有多只手

　　美国唯一的古代艺术品博物馆屡爆丑闻，盗墓贼和博物馆之间已形成交易网，年交易额上亿美元

　　从盗墓贼到收藏家和博物馆，从希腊意大利到英国和美国，文物走私早已形成了跨

国性的交易网，在一起起非法交易中，很多行家们也在扮演着各种不为人知的角色。美国古代艺术品博物馆格蒂别墅博物馆丑闻的曝光，让人们看到了这个“神秘世界”的众生相。

　　盗墓贼高兴得发疯

　　时间退回到1972年，那时，100万美元还是一个令人瞠目的天文数字。然而对于旅居巴黎的美国古董商罗伯特·赫希特来说，为一个希腊古董花瓶向美国大都会博物馆开这个价毫不过分，毕竟这个花瓶是著名的希腊花瓶绘画家欧弗罗尼俄斯于公元前500年绘制而成。这个花瓶便是随后在文物收藏界闻名遐迩的欧弗罗尼俄斯酒瓶，昔日乃用于调酒。这个酒瓶的确非常罕见而且精美绝伦，但大部分专家仍然坚持认为，它压根不值100万美元。事实上，那个时代的大部分博物馆馆长和古董商都认为，这个酒瓶顶多值25万美元。然而，大都会博物馆的前任馆长托马斯·霍温却反驳道：“一派胡言！这是一件伟大的古董，价格自然会很高，一分价钱一分货！”于是，托马斯·霍温这个大手笔创造了文物界的一个怪胎。这个酒瓶自此得到了一个新名字——“霍温的火锅”。自打这笔交易成交后，全世界范围内，古董价格开始迅速飙升。

　　“当意大利的盗墓贼们听到这一消息，简直高兴得发疯了！”曾在该领域从事多年报道的英国记者彼得·沃特森说。“他们忽然发觉，只要找到合适的途径，一件不错的古董会让他们一夜暴富。”

　　古董藏品来源可疑

　　自那时起，位于洛杉矶的格蒂别墅博物馆（J．PaulGettyMuseum）先是花费1020万美元购进包括一尊大理石阿波罗雕像在内的3件古董；3年后，它又为一个大理石阿芙罗狄蒂像支付了1800万美元；1993年，一个黄金希腊葬礼花圈又被格蒂别墅博物馆以115万美元收入囊中。

　　然而，炙手可热的古董交易中，最大的问题并不是价格，而是古董的来源。这些珍贵的艺术品究竟来自哪里？谁才是他们的合法拥有者？对于包括欧弗罗尼俄斯酒瓶在内的许多古董来说，答案几乎无从知晓。不过，越来越多的证据显示，大量的古董都是从它们的原产国偷运出来的，而且这种情况仍在继续。最近，英国一项针对546件古董的研究表明，82％的藏品来源可疑。古董交易的黑幕，正如剑桥大学考古学家所言——“事情总是显得扑朔迷离，当我们发现真相，会发现比想象的更糟。”

　　行家大都心照不宣

　　从意大利到希腊到土耳其，拥有悠久文明历史的国家们一直对猖獗的文物走私抱怨不已，但是他们对此无能为力。不过如今，意大利的一项调查或许将逐渐改变这种情况。该调查显示，多年来，许多声名显赫的博物馆、富有的收藏家以及著名的拍卖行都对古董商提供非法走私的文物心照不宣。目前，87岁的罗伯特·赫希特以及格蒂别墅博物馆前任古董馆长玛丽恩·特鲁正在罗马的法庭接受审讯，他们的罪名是合谋走私及接受被盗文物，涉案文物具体而言就是格蒂别墅博物馆的42件藏品。

　　这起案件震惊了整个文物市场，也再度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究竟谁拥有历史？

　　几个世纪以来，象征埃及、希腊和罗马文明的文物不断出现在西方的著名博物馆里。这些国家经历了多年的损失却毫无办法，直到20世纪70年代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颁布协议禁止文物的非法交易，这些国家才终于得到了打击文物走私的武器。

　　然而，由于富有的收藏家和博物馆乐意出高价收购，文物走私依然十分猖獗。文物原产国不断对此提出抗议但通常缺乏足够的证据。此次意大利进行的调查有力地支持了这些国家，其中获得的新进展令希腊和埃及得以获得足够的证据追回被纳粹夺走的文物。

　　古董收藏者有借口

　　目前，来自法律和公众的压力已经开始见效。格蒂别墅博物馆已经向意大利归还了被怀疑的3件文物，并且正在与意大利和希腊政府讨论其他一些文物的归属。大都会博物馆也同意向意大利归还包括欧弗罗尼俄斯酒瓶在内的21件文物。作为揭露文物黑市交易的著作《梅迪西阴谋》的作者之一，沃特森说：“这些博物馆归还文物意味着他们承认这些都是非法获得的。”

　　盗墓贼对古文化遗址可能造成不可弥补的毁坏，因为他们的盗墓行为抢走的不仅是价值连城的古代艺术品，更使得人们无从了解遗址代表时代的全貌。正如考古学家希平戴尔所说：“这对人类来说，是巨大的知识损失，因为许多考古学信息需要了解的不是文物本身，而是文物的出土地址。”而盗墓并将文物进行非法倒卖的行为却使得考古学家无从了解文物的出土地址。

　　这些盗墓贼的行径的确可以用残忍来形容。一位瑞士古董商甚至曾为盗墓贼提供链锯，以帮助他们更快地打开墓室。

　　还有一些收藏家称，他们购买一些来源可疑的古董实际上起到了保护文物的作用。但是伦敦大学学院的考古学家凯瑟琳·塔布则驳斥道：“无论如何，这都是偷窃行为。”古董收藏者们还有许多借口，听起来似乎挺合理，但实质都没有不同。当然，合法的买家们也是盗墓贼们的大主顾。据估计，这个市场的交易额每年从1亿美元到40亿美元不等。

　　博物馆黑幕终暴露

　　当然，博物馆馆长以及收藏家们总是表示乐意归还手中的非法文物。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文物回流的前景一片光明，因为总得先证明这些文物的确是非法掠夺而来，而举证的任务则落在了文物原产国身上—众所周知，这个任务相当艰巨。问题的关键在于如何找到充足的证据，考古学家们通常对此非常清楚，当然博物馆们对自己的藏品恐怕更为了解。不过，博物馆通常都很不以为然，认为这些黑幕都不会暴露。

　　但是，曝光的这天终于还是来了。1995年，意大利警方坚持不懈的努力终于得到了回报，他们搜查了古董交易商齐亚卡莫·梅迪西管理的一处位于日内瓦的仓库。那儿简直就是阿拉丁的宝藏，从大理石雕塑到青铜器，从壁画到花瓶，各种各样的古董令人眼花缭乱。更重要的是，意大利警方在这里发现了成千上万份资料和照片，它们大多记录的是目前已经成为各大博物馆藏品的古董刚出土的模样。突然间，此前一直稀缺的证据显得颇为丰富。

　　意大利政府用了足足10年时间来筛选这些证据，其结果颇为令人震惊。据负责文物案件的意大利检察官保罗·费利介绍，此次收获颇丰：2005年，梅迪西受到多项指控，其中包括非法出口文物；同时，意大利古董交易商贝希纳也将于明年接受审讯。2005年9月，警方找到并突击搜查了另一处贝希纳仓库，发现了大量资料，目前仍在分析当中。今年4月，希腊警方突袭了两处别墅，找到142件非法文物，据称与特鲁案有直接关系。费利说，其中部分证据还将被用于指控梅迪西，不仅如此，由于这些新证据的出现，意大利警方有可能对赫希特和特鲁提起第二轮指控。

　　“洗文物”与“洗钱”无异

　　罗伯特·赫希特是美国巴尔的摩一个显赫家族的后代，他曾在欧洲住了几十年。1950年以前，他曾攻读考古学博士学位，而后便开始销售艺术品。在他漫长而丰富的职业生涯中，赫希特曾与一些世界顶级博物馆进行交易。2001年，一位警官搜查了赫希特前妻在巴黎的公寓，结果发现了一本88页的“备忘录”，里边是他几十年来进行非法文物交易的详细记录。

　　而57岁的特鲁，曾是现代博物馆馆长中的楷模。处事圆滑、有着学者风度的她曾执掌格蒂别墅博物馆古董部约20年之久，为格蒂别墅博物馆树立了相当的名望。作为一名哈佛博士毕业生，她还曾在自己的博士论文中对文物非法交易表示担忧。1999年，正是她，主持归还了意大利3件文物。此前，格蒂别墅博物馆已于1995年宣布不接受任何来历不明的文物。然而，就在8个月后，格蒂别墅博物馆就付给弗雷茨曼夫妇2000万美元，换取33件文物，并接受了他们捐赠的其他价值4000万美元的270件文物。当其中部分文物的出处遭到质疑时，格蒂别墅博物馆坚称其两年前的出版物已经给出了解释。塔布说：“这简直是天大的讽刺，格蒂别墅博物馆根本就是自相矛盾。”意大利警方则管这种做法叫“洗文物”，本质跟“洗钱”无异。

　　特鲁于2005年10月辞去格蒂别墅博物馆的职务。最新调查显示，她在1995年收到了由希腊已故海运大亨米开利迪的一笔价值40万美元的贷款，而米开利迪与梅迪西有合作关系，他们曾出售给格蒂别墅博物馆多件古董。特鲁随后在希腊一个小岛买了一幢别墅。一年后，她又接到了来自弗雷茨曼夫妇的40万美元贷款，偿清了米开利迪的贷款。

　　让盗墓贼另谋生计

　　关于这一切，格蒂别墅博物馆管理方究竟知道多少，他们又是何时洞悉此事的呢？据美国《洛杉矶时报》报道，一份泄露的格蒂别墅博物馆内部文件显示，早在1985年，格蒂别墅博物馆就知道赫希特和梅迪西等人出售给博物馆的文物是来历不明的非法文物了。律师建议格蒂别墅博物馆不要将文件交给意大利警方，并且坚称特鲁对此一无所知。

　　除此之外，意大利检察官费利的调查还远未结束，目前他仍在调查其他几个嫌疑犯。随着调查进一步深入，文物交易的真相逐渐浮出水面，但美国艺术博物馆馆长协会仍然坚称，即便是来源不明的文物，如果非常稀有并且具有历史意义或者美学价值，就应该被博物馆展示，他们不会剥夺公众欣赏属于他们的艺术遗产的权利。

　　尽管存在这样的挑衅，估计大部分博物馆不会继续冒险购买来源可疑的文物或者接受类似的捐赠。毕竟，就像霍温所说：“谁想把自己陷入这么尴尬的境地呢？”此外，这样的文物会花费博物馆很多钱，最终却可能需要归还原产国，对于博物馆来说经济上也不划算。

　　这些博物馆此后会更乐意寻求长期贷款，与这些文物原产国达成协议，用于赞助合法考古活动并进行进一步合法交易。这样一来，非法文物没了买家，盗墓以及文物走私等情况自然会逐渐得到遏制。事实上，对文物非法交易的打击已经开始见效，据意大利官员表示，意大利的非法文物市场已经缩小了一半。

　　或许，不久的将来，盗墓贼们得考虑找一份正经工作维持生计了。（满志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