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姆林宫的资本主义

　　□梁 强

　　梅德韦杰夫

　　在6月初的世界天然气大会上，俄气董事会主席梅德韦杰夫代表俄国否决了欧洲提出的国际能源宪章，该宪章要求俄国开放里海的油气开采及独联体境内的管道市场。梅德韦杰夫

说：“6年前我们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施展，但今天我们有了。我们要施展。”

　　俄气控制着世界16%、俄国60%的天然气，在资本规模上名列世界第三，其员工超过30万。2005年俄气收购“西伯利亚石油”公司之后，它在能源领域的垄断从天然气进一步拓展到石油。

　　俄气在俄罗斯被称为国中之国，这部分道出了它作为俄国最大能源巨头的实质——依靠国家权力对天然气资源的垄断，阻绝了外资和地方诸侯对这一宝贵资源的染指。它的另一个经济杠杆也源自垄断，利用苏联时期的庞大油气管道运输网的所有权，俄气控制了中亚几乎全部的天然气出口。因此，当欧洲人要求和俄气分享其天然气运输网时，梅德韦杰夫予以坚决拒绝，并表示，俄气在天然气运输上的优先权是排他的。对于欧洲提出的俄气若不合作，欧洲将绕开俄国建立独立的管道运输网的计划，梅德韦杰夫不屑一顾，认为“方案可以有成千上百个，但真正能够实行起来的没有几个。况且，没有俄罗斯的天然气，没有哪个投资商会大胆去建设一条新线路。那些想绕过俄罗斯的方案是不现实的”。他还举例说，匈牙利在1990年的时候曾经和别的天然气出口国签订进口合同以替代俄罗斯，但最后的结果是布达佩斯不得不以更高的价格从俄国进口天然气。

　　在今年首次出访匈牙利和捷克时，普京对当年苏联入侵匈牙利和镇压布拉格革命公开道歉，这让两国媒体狂喜，称他们终于盼到了“斯拉夫的春天”。德国《法兰克福评论》认为，匈牙利和捷克不仅认识到俄国在各自能源进口的至关重要的作用，而且意识到现在可以用它作为对外政策中的杠杆来抵制强大邻国波兰和德国的影响。匈牙利最大的能源公司MOL公司已同意俄气参股，以换取在西伯利亚南俄油气田的开采权。

　　现在，普京在欧洲出访的足迹到哪里，俄气扩张的脚步就跟到哪里。梅德韦杰夫被任命为俄罗斯第一副总理更坚定了俄气向欧洲市场扩张的雄心。普京的朋友和最有可能的接班人已经帮助俄气在欧洲25个国家设立了分销处，对欧洲的天然气出口已占后者需求量的1/4。到2015年，欧洲天然气市场的1/3将依靠俄国。而梅德韦杰夫为俄气提出的目标是，在石油市场上达到同样的水平。本次天然气联盟大会后，俄气已决定在2020年前向石油领域投资168亿美元，将石油年产量从不足2000万吨提高到8000万吨，加上天然气，使俄国在西欧的能源市场上占至少30%的份额。

　　普 京

　　普京在一次国内讲话中曾说过，苏联虽然解体了，但它给俄国留下了宝贵的遗产，这就是核武器和能源。从获得克里姆林宫权力的那一刻起，他就努力将俄气这个俄国最大的能源巨头变成自己掌控的武器，从一线的油气田开采到集团内部的人事任命，他事无巨细都亲自过问。莫斯科能源政策研究所主任米洛夫说：“普京本人亲自作出了所有战略性的决定，并且展现出了他对能源政策令人惊讶的熟谙程度。只要是天然气领域的事，哪怕是最小的细节，他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克宫最初提出的目标是使俄罗斯成为“21世纪的沙特阿拉伯”。在2005年的国家安全委员会会议上，普京为俄罗斯提出了新的目标，即俄罗斯要追求的是“能源领域世界领导者”的地位，这一地位将使它“成为世界经济进程的主要推动力量”和“国际局势稳定的保障”。普京认为，对原材料、尤其是能源的竞争将从根本上改变世界政治现有的力量对比。

　　俄罗斯科学院院士、曾长期担任戈尔巴乔夫国际事务顾问的阿尔巴托夫说：“俄气现在已成为克里姆林宫无论是从强化自己国内的政治控制力还是充满自信地推行新外交政策的工具。它对这个庞然大物的利用无处不在。”显然，这是俄国新的领导人从历史中汲取的教训。比起强行的武力控制，莫斯科现在认为经济实力才是俄国获得影响力的最好途径。它现在不需要扩展自己的统治，它要的是别人对自己的依赖，利用别人对自己的渴求来推行自己的政策，这才是施展自己的影响力的更加明智和富有成效的手段。俄国大战略传统排序中一直排在第二等级的经济力量，现在成了俄国复兴的关键，它本身成了俄国实力的工具。在2003年颁布的《俄罗斯联邦2020年前能源发展战略》中，普京对此作了明确阐释，指出，未来俄罗斯在世界政治中的作用“将取决于它的经济实力和政治健康程度”，而首先要取决于“它的经济实力”。

　　普京对俄气的幕后操纵在俄国已是一个公开的秘密。在年初的记者招待会上，曾有记者问及普京，在他2008年从总统职位离开后，是否会担任俄气公司总裁或类似职务。和对待第三任期的传言一样，普京对此作了否认，称“不论是从性格，还是我的生活经历来看，我都认为自己并不适合做一个生意人”。不过，普京的幕僚之一，俄罗斯国家战略研究所主任贝尔科夫斯基在接受法国《费加罗报》采访时却指出，普京推行的能源外交固然有政治因素在里面，但对欧洲的天然气战争却是一场货真价实的商战。欧洲人对普京的动机和心理并不了解，他是一个生意人，而不是单纯的政治家。贝尔科夫斯基说，普京擅长和那些同样是生意人的政治家打交道，比如施罗德、贝鲁斯科尼，他们在世界观上更加接近，和他们打交道时他会觉得更舒适。目前，俄气在欧洲两个最主要的商业合作伙伴就是德国的E.ON公司和意大利的ENI公司。

　　俄罗斯

　　地球上现在只有4个国家出口天然气，卡塔尔、阿尔及利亚、伊朗和俄罗斯。在普京上台后，这4个国家都与俄罗斯结成了形式不一的同盟。

　　伊俄的盟友关系不言而喻。伊朗之所以敢于在核问题上同西方国家叫板，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有俄国在幕后支撑。双方的军事技术合作现在已经超过了苏联时期的规模。伊朗虽然在国际天然气出口中占的份额不大，但它是中东仅次于沙特的石油出口国，俄罗斯选择伊朗作为自己在中东的战略支柱，就是希望能够与德黑兰建立油气联盟，以解构目前西方与欧佩克之间的全球能源供求结构。

　　阿尔及利亚是仅次于利比亚和尼日利亚的非洲第三大石油出口国，同时也是世界第七大天然气储存国。其在欧洲天然气进口中占到将近1/4，是俄气最可能的替代者。今年3月普京访问阿尔及利亚，免去阿80亿美元的债务，同时向其提供40亿美元的军事技术援助。作为回报，阿尔及利亚最大的能源公司Sonatrak与俄气签署了战略合作协议，双方决定统筹对西欧市场的天然气出口。俄气在利比亚的油气田中也掌握了大部分股份，俄国第二大石油公司卢克则在埃及成功扩张。通过加强与北非国家的合作，俄国彻底打消了欧洲实施天然气进口多样化战略的想法，现在，俄气在欧盟市场的比重已从25%增加到30%。

　　俄国的触角也伸到了拉美。“反美三驾马车”中委内瑞拉、玻利维亚都是能源大国，俄气已先期投资了20亿美元帮助玻利维亚实现天然气工业的国有化，卢克则加入委内瑞拉总统查维斯石油领域的国有化运动，其他与克宫关系密切的能源企业也正在利用莫斯科的传统影响力加大在该地区的存在。

　　俄气每年收入的2/3来自只占其销售量1/3的国外市场，最主要的原因是它能够低价收购中亚的天然气，以履行自己对欧洲的合约。因此，对独联体，俄国更是不惜代价维护自己的独占权。普京的政治事务顾问巴普罗夫斯基承认，俄罗斯现在正在谋求在独联体内部恢复一个斯拉夫的小苏联，他直截了当地指出这一政策的实质，“支持所有的保守派，反对地区内革命力量的上台”。俄乌2005年迅速建立军事同盟的背后，是俄国重新获得对乌兹别克斯坦能源开采和油气过境权的掌握；同样，哈萨克斯坦总统纳扎尔巴耶夫和土库曼斯坦总统尼亚佐夫向俄气进入本国市场提供方便，也是要换取克宫对他们钦定接班人的承认。

　　列宁曾说过，信任固然不错，然而，掌控更佳。曾经是列宁主义忠实门徒的普京对此深有体会。贯穿俄气—克里姆林宫—俄罗斯这三个名字的链条就是天然气，其核心战略是实现对这一宝贵资源的控制。在总统办公厅主任梅德韦杰夫和副主任谢琴先后出任俄气及罗斯石油的董事长职务后。普京又任命切梅佐夫，他克格勃时代的同事和朋友为“罗斯国防工业出口公司”总裁，并授权由他实施对俄国国防工业的合并。俄罗斯现在拉动经济的两个支柱，除了能源就是军火，现在它们全都由普京的人控制。无怪乎《华尔街日报》说，俄罗斯的资本主义现在已经从寡头资本主义变成了“克里姆林宫的资本主义”，管理它的不再是银行家，而是权力寡头。

　　近年来俄罗斯在东亚地区的影响有所增长，但是，作为一个过多倾向欧洲的欧亚文明结合部国家，在多大程度上能够认同于东亚政治文化，这依然是一个有待考验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