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投票有奖：偏方医治政治冷漠症

　　作者：林达

　　今年是美国四年一次的大选年中间的中期选举年，各州在11月举行中期选举，将选举联邦众议员、部分参议员、州的议员或州长、地方官员或者表决地方事务。美国的选举从法律上来说是各州的事务，具体由州政府协调。最近，亚利桑那州长签署了选举人奖励法案，规定将在每次选举的投票人中抽奖，一名幸运的中奖者可获得100万美元的奖励。这笔奖金

来自无人领取的州彩票奖金和私人捐款，必要时甚至可以动用州预算资金。这个措施，显然是针对最近几十年日渐明显的政治冷漠症。

　　美国从成立至今有连续的投票选举制度。可以说，持续了200年的选举制度，到上世纪末几近完善。可是，恰恰从完善的时候开始，政治冷漠症就出现了。从上世纪70年代初开始，美国大选的投票数占成年公民人数的比率，徘徊在50％左右，比50年代低了10个百分点。轰动世界的2000年大选，投票率只有49.3％。

　　美国总统就是这50％左右的选票中，刚刚过半的多数票选出来的，所以真正投票选了当今总统的人，差不多占合格成年公民的1/4。于是外界有人就说，美国总统根本就是少数人选出来的。可是真正参与了投票选举制度运作的人都明白，这1/4选票的说法并不能质疑选举结果的合法性，因为要让大多数合格公民自愿来投下一票，历来是民主选举制度的一个大议题。投票率偏低，所谓政治冷漠症，是古今选举制度都面临的问题。

　　投票率偏低，和很多因素有关联。一般地说，投票表决的事务和投票人的生活越远，政治局势越稳定，选举结果越容易预测，则投票率偏低的事越容易发生。如果投票人觉得，我这一票无关大局，投不投结果都一样，那么稍微来点刮风下雨这样的外来因素就会使得他放弃投票。这样想的人一多，投票率就下来了。

　　历史上欧洲的城邦民主制度，因为规模小，比较好办。如今在依然存在的个别小镇民主制中，还可以看到它的遗迹。他们把投票办成隆重的仪式，一种选举人参与的欢乐节庆，伴随投票的还有狂欢娱乐美酒佳肴。对付投票率偏低的另一办法是强制性投票。这在公元前五世纪的希腊民主时代就用过，公民必须行使自己的责任义务去投票，不投票就要受惩罚。在现代选举制度中，也用强制性投票来对付投票率偏低的问题。比利时在1892年立法实行强制性投票，现在世界上有二十几个国家有强制性投票的法律，具有选举权的公民，如果到时候不去投票站投票，会受到罚款、取消公民福利甚至坐牢的惩罚。

　　强制性投票效果显著，最有名的是澳大利亚。1924年以前，澳大利亚选举的投票率只有47％，这和该国幅员辽阔人口稀少而长期政局稳定有关，人们去投票站路途遥远交通不便，而选举结果并不影响大家的生活，投票成了老百姓的一个麻烦。1915年昆士兰试行强制性投票法律，1924年全国采纳，不投票就罚款，再加上把投票日定在周六，偏僻地方实行邮寄选票等措施，从此投票率维持在95％左右。

　　美国是世界上第一个幅员辽阔而采取联邦制的选举制度的国家，如此大国长期的政治稳定，民众中必然出现所谓政治冷漠症。这种政治冷漠症，并不一定在任何情况下都是坏事。作为一种政治温度计，它表示的往往是老百姓认为现状基本上过得去。如果经济状态不好，或者内外政策问题多，老百姓盼望变一变，投票率就会上升。比如1992年大选，正是经济萧条阶段，投票率达55.2％，比上次高了五个百分点，而到1996年大选，恰好风调雨顺的时候，投票率跌到47％。相比之下，在制度转型初期政治不稳定的国家，或者内部政治矛盾激烈的地方，投票率就明显较高。

　　投票率太低是令人忧虑的，因为普遍的政治冷漠症会动摇政府的合法性基础，使得政府的政策在风吹草动之时缺乏必要的大众支持。民众和政府不同心同德，这是任何一个国家都不愿意看到的。可是，用强制性投票来医治政治冷漠症，这个药方在其他地方可用，在美国却谈都不要谈。美国人会说，不论是内在的原因还是外在的困难，不去投票的多半是底层民众，强制性投票的办法，实际上是在惩罚弱势的底层。最近两年，乔治亚州在搞选民证件法，就是投票时要出示有照片的证明身份的文件，比如驾照，以免冒充。可是民权团体说，不开车而没有驾照的，都是穷人、老人、残疾、无家可归者，这个法律等于剥夺他们的选举权。于是州议会立法由政府出钱给他们拍照办身份证。可是这法律仍然受到反对者挑战，说这是对弱势者的歧视，因为美国是没有身份证这种东西的，为什么别人不需要，偏偏他们要办身份证？此案走上法庭，州法庭法官宣布这一法律违宪，主张立法的州长和议会前功尽弃。此例可见美国文化下，医治政治冷漠症的用药，必须适合美国人的思路。

　　于是，在53岁的牙医奥斯特洛的鼓吹下，亚利桑那州开出了这么个抽彩奖励的办法。因政治冷漠而放弃投票的，以底层民众为多，可是热衷买彩票试试发财运气的，也是以底层民众为多，此举可谓对症下药。有人说这是变相贿选，其实这和贿选无关，否则联邦就会干预，联邦法律规定，贿选是要坐牢的。亚利桑那州奖励的是你一定要到投票站去，是不是投了有效票，投了哪一方，那还是保密的，不妨碍你得奖。这个偏方灵不灵，到底有多灵，还有待观察。奥斯特洛的宣传是:想当百万富翁，投票去！投票中奖的机会是二百万分之一，比起排队花钱买彩票中大奖的一亿五千万分之一机会，那是大得多了。(作者系旅美作家)

　　来源：南方报业集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