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分析：孟买爆炸案震垮印巴和平进程

　　发生在2006年7月11日的印度孟买大爆炸不仅撕碎了印度200多个家庭，也重新掀开印巴之间的长期冲突的旧伤疤――克什米尔问题。印度情报机构怀疑这起连环爆炸案的背后是以巴基斯坦为基地、长期在印属克什米尔活动的伊斯兰武装组织“虔诚军”(Lashkar-e-Tayyaba)或“印度回教学生运动”(Students Islamic Movement of India)，这为平息多年的印巴关系再掀波澜。巴基斯坦政府虽然在爆炸案发生后立即予以谴责，但原定于7月20日举行的印巴和平进程外长级会谈在印方的要求下仍然被迫延期，让微露曙光的南亚两大核国家的未

来又转入阴云之中。

　　“我认为，这种情况是很危险的。过去一年来，暴力袭击继续在印度境内升高，而不是在问题核心――克什米尔境内发生，这个发展让印度政府十分忧心，对印巴关和平进程的冲击也更大，”华盛顿智库战略与国际问题研究中心(Center for Strategic and International Studies，CSIS)南亚项目负责人、前美国驻斯里兰卡大使特雷西塔·雪弗(Teresita C. Schaffer)对《华盛顿观察》周刊表示道。她也表示，印度当下虽然不能证实上述这两个团体涉案，但这是合理的猜测(plausible guess)。

　　但部分巴基斯坦人却对印度的指控不以为然。“这是个不费力的指控，印度政府往往很方便地(conveniently)把问题怪到巴基斯坦头上。”布鲁金斯客座学者、巴基斯坦陆军退役准将纳英·萨力克(Naeem Salik)对《华盛顿观察》周刊说道，“如果这次爆炸案真是印度回教学生运动所为，也是因为他们对于印度境内数以千计的穆斯林遭到杀害而心生不满，才会展开报复。”

　　“若要说克什米尔本身是个问题，倒不如说这是印度和巴基斯坦之间的问题。”印度尼赫鲁大学(Jawaharlal Nehru University)国际关系学教授凯莫尔·米特拉·奇诺伊(Kamal Mitra Chenoy)表示道，“印巴关系的关键在于，双方的执政精英将对方‘妖魔化’。各自的媒体和观察家从不吝于将自己的问题怪罪于对方。”

　　奇诺伊是在参加由克什米尔美国人协会(Kashmiri American Council)于7月20日在国会山举行的第六届国际克什米尔和平会议上做出以上表示的。

　　克什米尔问题与宗教冲突的双重纠葛

　　奇诺伊分析说，在克什米尔活动的武装组织可以分为三类，第一类是自杀炸弹客，他们多半没有集结成伙，其他两类则是有组织性的武装分子，其一是由巴基斯坦政府的情报处(ISI)支持，另一类则是独立的分离主义分子，希望克什米尔能脱离印度管制。奇诺伊对《华盛顿观察》周刊分析说，“孟买这次发生的爆炸案，(第三类分子)进入印度所为的可能性最高。”

　　雪弗也认为，巴基斯坦政府在背后主持孟买爆炸案的假设不太可能成立，一是巴基斯坦总统穆沙拉夫在爆炸案发生后立刻予以谴责，对此案的发生表示遗憾。更重要的是，巴基斯坦并没有从爆炸案中获得任何好处。巴国在印巴谈判举行前夕的节骨眼上这么做，没有道理。

　　就算巴国政府没有直接卷入孟买爆炸案，印度政府也对巴基斯坦深感不满，起因还是这两个涉嫌的伊斯兰极端组织――“虔诚军”和“印度回教学生运动”――都与巴基斯坦有牵连，他们虽以克什米尔脱离印度为主要诉求，在印度境内犯案的历史却也不短。成员多为巴基斯坦人的虔诚军于1989年成立以来，曾多次在印属克什米尔境内针对印度军队和平民发动恐怖袭击，印度警方还怀疑该组织应为2001年12月袭击印度国会、造成12人死亡的事件负责。2005年10月，印度新德里发生的三起连环爆炸案，死亡人数高达61人，印度警方也称犯案人同虔诚军有联系。与虔诚军时有合作的印度回教学生运动则多半在印度境内活动，旨在推动印度学生保有回教信仰以对抗占人口多数(约占印度人口的80%)的印度教众。

　　萨力克表示，孟买爆炸案发生后，巴基斯坦政府立刻提议，愿意同印度政府合作，巴国情报处还愿同印度警方合作缉凶，却遭到印方的拒绝。此外，印度本身的宗教冲突也时有所闻，因此不应该完全排除这是印度当地的宗教极端分子所为的可能性，而巴基斯坦却成了替罪羊。

　　“印度地广人众，国内问题也很多，孟买爆炸案也有可能是印度境内的武装组织所犯下的。”萨力克说，“印度境内的穆斯林长期受到不平等的待遇，为了报复印度教徒，很有可能犯下此案。虽然西方媒体的报道不多，但印度国内的宗教争端(sectarian conflict)由来已久，未来也将会继续困扰印度多年。”

　　素有“印度的纽约”之称的印度西部沿岸大城孟买是印度的经济中心，人口高达1600万人。这次造成至少200人死亡的孟买爆炸案也不是该市历史上的第一次：1993年3月12日，13个连环爆炸案震撼了孟买市区，导致了257人死亡、超过1400人受伤的惨剧，也成为印度历史上伤亡最为惨重的一次炸弹攻击事件，印度政府怀疑虔诚军就是幕后策划者。那次攻击背后的导火线则是1992年12月，上万名印度教狂热分子在印北城市阿约提亚(Ayodhya)将一座清真寺(Babri)夷为平地，引起孟买当地一连串的骚乱事件，数日间造成近1800人死亡，其中以穆斯林为多数。

　　印度境内的暴力宗教冲突十多年来并无间断，大小事件时有所闻。2002年2月，印度古扎拉特省(Gujarat)爆发印、穆流血冲突，印度教武装组织杀害7百余名穆斯林，穆斯林在复仇心的驱使下占领印度神庙，并烧毁一辆载有前往朝拜的印度教徒的铁路车厢，活活烧死了包括妇孺在内的59名乘客。

　　被印度民族主义“绑架”的印巴和平进程

　　总的来说，在印度发生的重大炸弹攻击事件，往往有宗教流血冲突在前铺路。像虔诚军之流的伊斯兰武装分子虽以克什米尔问题起家，但它与印度境内长期的宗教纷争已经紧紧纠结在一起，难以分开化解。

　　“巴基斯坦训练出一批年轻的武装分子，其中大多数是巴基斯坦人，而非克什米尔人，越境进入印属克什米尔对抗印度军方。”奇诺伊对《华盛顿观察》周刊指出，暴力开始扩散后，恐怖袭击开始针对印度其他地方的无辜百姓。孟买爆炸案使约200名民众死亡。就整个(克什米尔)冲突来说，已经有5万至8万人不幸罹难，其中多是克什米尔人。

　　雪弗认为，巴基斯坦政府不愿意彻底铲除这些以巴基斯坦为基地的组织，而只是在“管理”(manage)这些组织，导致暴力攻击事件如恶性循环，永不能终止。她举例说，巴基斯坦政府表示已经彻底封禁虔诚军，并冻结其资产，但是虔诚军不过是换了个名字后重起炉灶，问题并没有因此得到解决。

　　针对巴国反恐不力的说法，站在巴方立场的萨力克则提出反驳：“铲除恐怖组织并不是这么容易，不然美国早就完全清除伊拉克和阿富汗的反叛势力了。这些武装组织从不现身，又时常变换名称，就算你抓到了恐怖分子嫌疑人，也很难能将他们送上法庭接受审判。”萨力克对《华盛顿观察》周刊感叹道，“能够消灭这些武装分子是符合巴基斯坦利益的，但是我们总不能开始轰炸自己的城市，杀害自己的人民吧！”萨力克表示追踪并逮捕这些武装分子前，必须谨慎地掌握嫌疑人的身份和行踪，而不能鲁莽为之。

　　关于巴基斯坦政府无法或无意铲除那些在印属克什米尔、甚至进入印度作乱的武装分子，每每成为印度政府批评巴国的最佳把柄。自2004年1月印巴双方重启和平谈判以来，看似稳步进行当中的和平进程，也因为暴力动乱不能完全停止而频受冲击。萨力克就不讳言，这次的孟买爆炸案无疑会给和平进程带来负面影响。

　　长期观察南亚问题的雪弗则对和平进程抱持更为悲观的态度：“和平进程正陷入麻烦中。过去半年来印巴和平谈判几乎没有什么进展。”雪弗评论道，“问题在于，双方都不愿意重启和谈，因为他们都不认为自己能从中获得什么好处。”

　　雪弗进一步指出，印度和巴基斯坦政府对克什米尔问题完全站在不同立场上，巴基斯坦的态度是，印度完全不愿谈论克什米尔问题的最终解决之道，而印度则相信双方关系在谈判中会逐步取得进展，直到恢复高点后再谈克什米尔问题。

　　目前在印度执教的奇诺伊则说：“穆沙拉夫上任后，对克什米尔问题提出不少有弹性的解决方案，包括在印巴两国共管下，给予克什米尔极大的自治权，但印方都没有接招。”奇诺伊对《华盛顿观察》周刊表示道，“克什米尔问题对印度而言解决起来十分困难，印度认为它与国家安全休戚相关。克什米尔问题可说是被印度的民族主义‘绑架’了。”

　　奇诺伊也指出，印度虽然承认克什米尔问题的重要，却将其他问题，如锡亚琴冰川(Siachen Glacier)问题，以及跨境恐怖分子问题(cross-border terrorism)同克什米尔挂上钩。

　　锡亚琴地区位于中、巴、印属克什米尔的三方边界上，是三国间交通要道上的战略制高点。由于冰川位于克什米尔印巴实际控制线(line of control)附近，印巴两军在冰天雪地的气候中进行了20多年的武装对峙，至少数千名印巴士兵葬身于此，绝大多数是死于恶劣的天气。

　　奇诺伊表示，印度声称，除非恐怖分子完全停止进入印属克什米尔和印度境内滋事，否则不会就克什米尔问题同巴基斯坦展开协商，这样的立场是自相矛盾的。毕竟，“正是跨境恐怖分子造成了今日的克什米尔问题，一旦恐怖分子停止进入印度作乱，克什米尔就不成问题，更不需要印度政府出面解决了。”

　　奇诺伊对印度政府的批评也更直接：“印度并不承认他们是如何离间了克什米尔人的民心，以及他们一手造成的苦难，同时认为所有的错都在巴基斯坦身上，印度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则被敷衍地带过(glossed over)。”

　　由印度掌控的克什米尔地区又称查谟-喀什米尔省(Jammu and Kashmir)，其中以克什米尔山谷(Valley of Kashmir)人口最为稠密，约有540万人，而他们几乎全为逊尼派穆斯林。查谟地区的穆斯林则约占全区440万人口中的三分之一。印度在查谟-喀什米尔省长期派驻约30万名士兵，其对当地穆斯林居民违反人道的待遇，包括虐待、强暴妇女等事件层出不穷，一向为国际人道主义组织所诟病。

　　奇诺伊强调，克什米尔代表无法参与印巴之间的和平谈判，也是克什米尔问题难解的原因之一。他说，印度政府不愿意克什米尔人加入谈判，形成三方对话，主要是由于印度长期将克什米尔问题视作印巴之间的问题，不需第三者加入干涉。

　　雪弗表示，她个人也赞成克什米尔代表加入和平谈判，只是她不认为印度政府会接受，因为“印度不愿抬高克什米尔的国际地位，甚至同印度平起平坐。”雪弗指出，一个比较可能的协商方式或许是印度同克什米尔私下对谈，同时巴基斯坦也同克什米尔私下谈判，最后印度和巴基斯坦再重回谈判桌，形成“四方谈判”的架构。

　　(徐琳、陈雅莉 /《华盛顿观察》周刊 2006年第28期，转载时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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