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田笔记》能为靖国神社带来什么

　　王智新

　　长久以来一直困扰着日本政界的靖国神社问题，到了今年7月下旬有了新的发展，而且非常具有戏剧性。日本五大日 报中一向以经济报道为主、政治色彩并不怎么浓厚、内容也相对较为客观的《日本经济新闻》，7月20日在头版以显要位置 刊载已故的前任宫内厅长官富田朝彦的笔记，首次披露了有关昭和天皇对靖国神社的看法。该笔记显示，已故昭和天皇

裕仁对 靖国神社合祀甲级战犯的做法表示强烈不满，为此他表示自己从1978年合祀甲级战犯后就没有到靖国神社去参拜过。

　　因为记载了昭和天皇不再参拜靖国神社的缘由，《富田笔记》在日本社会以及政界激起了巨大反响，就像是投放了一 颗“重磅炸弹”。笔记登载后的第二天，《日本经济新闻》的办公大楼就遭到汽油弹袭击，虽未造成重大损失和人员伤亡，但 人们普遍认为这是冲着那篇天皇言论的报道来的。由此可见该报道对日本社会带来的冲击之大，同时也折射出当代日本人对天 皇的态度。

　　天皇：曾是活着的大神

　　1868年，日本进行了历史上有名的“明治维新”运动，从此走上了富国强兵的资本主义道路。同时，明治政府通 过学校教育和社会教化，颁布一系列加强皇权的措施，建立了近代天皇制，确立了神权迷信的国体，树立了天皇的绝对权威。

　　1889年颁布的《大日本帝国宪法》(即明治宪法)规定，天皇“神圣不可侵犯”(第三条)。后来日本又通过颁 布实行《军事敕谕》、《教育敕语》等一系列强硬政策，使天皇的权力达到空前强化，让日本人相信“大日本国是神国”，天 皇是活着的天照大神。明治维新后天皇成了日本道德精神上的最高领袖，也是日本陆海空三军最高统帅；天皇有任免三军将帅 、政府首相内阁大臣的权力；日本军方将领与政府内阁平级，直接对天皇负责；明治天皇睦仁和昭和天皇裕仁及其为数极少的 幕后权臣对日本国策的制定有决定性的权力。到了昭和天皇裕仁时期，天皇的权力达到了顶峰。

　　二战中，日本军队把对他国的侵略战争看成是为天皇效劳的“圣战”，以能为天皇效劳、为天皇而死而感到无上的光 荣。日本国粹主义者把日本宣扬成“神国”，更把天皇看作是“现御神”，并称日本是世界上最为神圣、最优越的国家，日本 民族是世界上最优秀的民族。成千上万的日本士兵在“开拓万里海疆”的天皇圣旨召唤下，到邻国烧杀掳掠，他们高喊着“天 皇陛下”万岁、“到靖国神社相会”的口号到战场上为天皇充当炮灰。他们认为对天皇的效忠就是对日本国的效忠，因此日本 军也称做皇军。

　　1945年8月15日，日本昭和天皇裕仁发布“终战诏书”，长达15年之久的战争终于以日本失败而告终。但是 ，在诏书中，天皇始终避免使用“战败”、“投降”等字眼，而是告诫国民“今后将有非同寻常之苦难”，号召大家“要忍难 忍之忍”，等等。日本国民毕恭毕敬地听完了天皇“玉音”广播讲话后，成群结队地来到皇宫前面叩头痛哭，全国上下一片虚 脱状态。1946年1月1日，在美国占领当局授意下，裕仁天皇发表《人间宣言》(又译为“非神宣言”)，强调天皇与国 民间的纽带既非产生于神话和传统，也非来源于天皇是“现御神”，日本民族优越于其他民族纯属虚构，从而否定了天皇的神 格，宣称自己是人。

　　《富田笔记》：

　　能为靖国神社带来什么？

　　事情过去61个年头后，我们又再一次看到了天皇的威力。

　　靖国神社参拜问题，长久以来一直是困惑日本朝野和影响其内政外交政策的老大难问题。小泉自2001年上台以来 已经先后六次参拜了靖国神社(今年8月15日，小泉首相第六次参拜了靖国神社)，中韩等亚洲国家虽多次进行交涉、抗议 ，日方却完全置之不理。小泉等日本政治家称参拜靖国神社只是一种“民族习惯和为了祈求和平”，更有部分日本政治家则是 试图通过打“参拜牌”聚拢人气和对外显示强硬，将一个严肃的政治问题与狭隘的民族主义搅和在一起，不惜挑起日本与亚洲 近邻各国之间的情绪对立。

　　但是，《富田笔记》的公开，造成的震荡却非同小可。虽然小泉依旧强硬地表示不会对他的参拜造成影响，称“他( 天皇)有他的心灵，我有我的心灵”，并随后在8月15日第六次进行了参拜。但是朝野上下都明显意识到了这条新闻的重大 性。出于维持执政党自民党地位的考虑，阁僚在发言时尽量回避评价《富田笔记》；有些原先每年都尾随小泉去参拜的阁僚， 表示今年不去参拜了，以表明与小泉划清界限。在野党则更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民主党党首小泽一郎极力歌颂天皇是个伟大的 人物，有颗高尚的心灵；社民党干事长则强调昭和天皇追求和平的认识，要求小泉认真接受。而日本政界中要求把甲级战犯从 靖国神社中分祀出去的呼声也高涨了起来。

　　《朝日新闻》在7月22日和23日两天的调查中显示，对首相参拜靖国神社持反对意见的人为60％，比今年一月 时的调查上升了14个百分点；相反，赞成的则由原来的28％下降到20％，可见天皇在日本一般老百姓中的威信之高。

　　鼓吹和支持首相参拜靖国神社的右翼一直以来都希望天皇能参拜靖国神社，他们把首相等政治家的正式参拜作为第一 步，最终的目标则在于实现天皇参拜，逼迫亚洲近邻国家接受靖国神社的军国主义史观。右翼政治家代表石原慎太郎曾在《产 经新闻》发表檄文：《拜托你了，陛下》，公开叫嚣恳请天皇参拜靖国神社，理由是：“作为一国元首的天皇，若能够带头参 拜靖国神社，就可激发日本民众的爱国心，振作士气。更可让亚洲邻国拿日本没办法，可排除来自外来的批评，使反对日本的 声音趋向沉默。”因为，“在上个世纪，天皇在战后也先后八次参拜靖国神社。后来，因为邻国的反对而举步难前。”但是， 《富田笔记》的发表着实使他晕了好几天，终于在两个星期后，即8月4日的东京都知事例行记者招待会上老大不愿意地表示 ：“这是媒体在作怪，在这个时期公布天皇语录未免太不公平了。”

　　美国《纽约时报》在7月20日，就《富田笔记》发表题为《领导的心情》的社论指出：“天皇对上次的战争负有不 可推卸的责任，这是毫无疑问的。但是在战后的混乱中，天皇得以蒙混过关，被免除了战争责任。然而最近发现的《富田笔记 》这一份腐朽帝国的记录，又使人们感到天皇的心灵是高贵的，正确的。”7月20日和21日，日本各大报纸也纷纷连篇发 表社论，以示重视。《朝日新闻》的题目是《甲级战犯合祀，昭和天皇沉重的语录》，《每日新闻》的题目是《甲级战犯合祀 是不合适的》，《读卖新闻》的题目是《停止参拜合祀着甲级战犯的靖国神社的昭和天皇的“心灵”》，《产经新闻》的题目 是《首相参拜不受〈富田笔记〉的影响》，《日经新闻》的题目是《要尊重昭和天皇的“心灵”》。除了全国性大报外，各地 方日报也几乎无一例外地在7月22日发表社论，如《德岛新闻》的题目是《应将昭和天皇笔记化为解决靖国神社问题的契机 》。除了极右的媒体外，各大媒体共同的基调是：《富田笔记》的公布，使我们知道了昭和天皇对这一问题的看法，强调“应 该抓住这一良机，使日本人自己通过冷静的讨论，对参拜靖国神社这一难题做出解答”。

　　“笔记”、“独白”：

　　逃避战争责任？

　　从7月20日起，具有传媒大国称号的日本，全国上下都被涂上了《富田笔记》色彩。当有分析质疑这一笔记是否真 实时，马上就有人义愤填膺地反驳说：“如此分析，在战前就是大不敬之罪了。”当然二战结束之后，新的日本宪法规定，天 皇没有政治实权，是“日本国家的象征”，天皇不能涉足政治。但在今天的日本社会中，皇室依然备受人们尊重，学校教育也 正逐步恢复“对皇室和天皇敬畏”的教育，尤其是年轻一代，对皇室的举止穿着疯狂推崇，皇室成员的言行对民众也具有很大 的感染力。甚至连右翼分子也貌似公正地疾呼“不要在政治上利用天皇”，“若此，世界各国将视我日本为嗜喜天皇的右翼国 民”。

　　天皇以“笔记”或“独白”的形式逃避战争责任，这已经不是首次。1946年，正当东京审判激烈进行时，昭和天 皇裕仁突然找来四名亲信，对他们进行了整整四天的“独白”。1990年，人们在其中一名亲信、昭和天皇的政治顾问—— 寺崎英成的遗物中发现了这一笔记，并加以公开发表。在所谓的“独白”中，昭和天皇极力表白说，“自己曾努力回避战争并 希望及早结束这场战争，但是由于军方‘暴走’，无法实现”。“独白”被发现后也引起极大的争论。后来人们发现“独白” 不仅有日文版，而且还有英文版。原来这是提交给东京法庭的资料。之后，东条英机等14人被判为甲级战犯，而天皇则得以 逃避责任，并赢得了“爱好和平”的美名。

　　当年美国占领军在日本保留天皇制，是希望利用天皇来抚慰所有投降的日本军队，把天皇变成实现其占领政策的工具 ；日本右翼政客极力想保住天皇，是因为天皇是日本民族的精神支柱，他们希望通过天皇鼓起日本人的精神进行战后重建，走 出战败的阴影，从而最终重新走上强国的道路。如今这两个目标都实现了，皇室的光环也有增无减，而徘徊在靖国神社的幽灵 更让人觉得杀气腾腾。皇室的光环是否会使靖国神社的幽灵死灰复燃呢？对此，我们绝对不能掉以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