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律宾最大油污灾害目击记

　　（来源：中新网）

　　新华网专稿：8月11日，菲石化公司租用的本国油轮在附近海域遭风浪击沉，总共200多万升工业燃油随之落入约900米深的海底。次日，汩汩泄漏的油料开始随着潮汐涌上吉马

拉斯岛的海滩，近240公里的海岸线陷入一场黑色生态灾难。本网驻马尼拉记者范跃龙前往现场进行了采访和报道。报道全文如下：

　　油污遍布的滩涂、渐渐枯萎的椰树、人们惊恐地瞪着充满血丝的眼睛……菲律宾吉马拉斯岛，就这样被定格在空前的悲剧画面中。

　　8月11日，菲石化公司租用的本国油轮在附近海域遭风浪击沉，总共200多万升工业燃油随之落入约900米深的海底。次日，汩汩泄漏的油料开始随着潮汐涌上吉马拉斯岛的海滩，近240公里的海岸线陷入一场黑色生态灾难。据菲海岸警卫队观察汇报，在沉没油轮的10个货舱中，目前已经有两个完全破裂，向海中倾泄了近40万升油料。受季风和海流的共同作用，吉马拉斯岛东南部首当其冲，整个班乃湾、附近海峡和其他岛屿也受到波及。

　　气味令人窒息

　　8月23日，阿罗约总统宣布油污事件为全国性灾难，要求沉船当事各方及相关政府部门停止互相指责，协作一致，在打捞工作开始前尽量减轻环境污染的程度。

　　就在当天早晨，记者乘坐的航班降落在与吉马拉斯岛西北部隔海相望的怡朗市———菲律宾中部西米沙鄢区的重镇。当地华人介绍说，“马罗山”(华人对吉马拉斯岛的俗称)与怡朗唇齿相依，这座岛屿就像一名海湾卫士，过去不知为怡朗抵御了多少风浪，而且每当恶劣天气一过，它都能在如洗的晴空下展现傲人的碧海银沙。

　　然而如今，这里变成了重灾区。在吉马拉斯岛南部的沿海红树林中，记者看到了这样一幕：当地村民几十人一伙，站在没膝的浅水中，不是在耕作，而是在“村官”的督导下徒手清除堆积在树根下、杂草丛中的一团团黑色物质；在他们身后，丝丝缕缕的褐色液体还不断地从水面上漂过来。这里距离最南端的海滩尚有十来公里，水面上半米高的植被被染得乌黑。

　　一路前进，越来越浓的燃油气味开始令人窒息。被深度污染的稻田、鱼塘早已无人照料，零星有村民艰难地在泥沼般粘稠的油层上划着“螃蟹船”，不知在寻找什么，但从紧锁的眉头可以看出，他们的收入来源就此毁于一旦。

　　“生态之肺”遭毁

　　菲律宾大学生物学家雷克斯·萨达瓦教授说，红树林被视为沿海“生态系统之肺”，从当地情况看，浮油已经渗透到了海岛生态系统的深处。无论是从泄漏量还是从实际危害程度来看，这次海上油污事件都是该国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他苦笑着说，米沙鄢地区在不到一年内连续发生了两次海上漏油事件，“屡创历史纪录，简直是噩梦连连”。

　　萨达瓦教授行色匆匆，刚从吉马拉斯岛南端的菲大海洋生物保护区连夜巡查回来，他是研究所的负责人之一，现在忙着赶往怡朗，去会见菲石化公司代表和地方官员。他态度坚决地表示，正在搜集证据，准备起诉菲石化公司，讨回保护区因污染遭受的损失。

　　这位生态专家给记者展示了他用彩笔标出的污染面积示意图。这片菲国中部最大的海洋生物保护区，涵盖了1100公顷的纯天然海域，是名贵鱼类的洄游地，还养护着鱼苗和数十个珍稀物种，禁止任何商业捕捞。但是，图上那些珊瑚礁、海草和浅滩区域全处于“红色警戒”，这意味着该处的生物栖息地危在旦夕。“全都毁了！”这是他告别记者前的一声叹息。

　　在西南海岸的渔村坦多，远方一片蔚蓝，而近前的礁石、椰树齐刷刷地变成了黑色，可以想见大海涨潮时的油浪汹涌。沙滩上堆积了装满废油的数百个麻袋。由于尚无处理方案，这些垃圾将整个度假村围了个严严实实，颇似新建了一个个沥青工厂。

　　“石化公司说回收这些废油，可是一直还没有消息。”一名年轻村民对记者说，同时不停挥动铁锹。举目望去，上百名村民沿海岸线分散开来，在烈日下一刻不停地铲除沙滩上的油污。他们说，自己是受菲石化公司雇用而来，每天干8个小时，最多可以挣到4个美元。细看之下，每棵椰树的根系都已裸露多半，而且顶部枯黄。原来为了去除油污，铁锹把整个沙滩都削去了厚厚的一层。

　　为了暂且阻挡油污，村民们用竹竿和稻草制作了不少漂浮物，此外还采纳专家的建议，从理发馆搜集头发，从养鸡场搜集鸡毛，作为比较有效的油污吸附材料。

　　返身前往最南端的拉帕兹村。这里集中了吉马拉斯岛半数以上的潜水乐园，还与传统渔区毗邻，但也是距离沉船点最近(仅20公里)的重灾区。

　　菲大海洋生物保护区就在岸边十几座翠绿的小岛丛中。保护区内，蓝宝石般透彻的海水依然迷人，记者从“螃蟹船”上看海底，错落分布的五彩珊瑚礁在几米深的水下一览无余。但是鱼儿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股涌来的油污：黑色部分下沉凝集，褐色部分上浮。美丽与丑陋就这样别扭地并存一处。撑船的小渔民从水里跳上船来，形如蚂蟥的斑斑油渍已“爬”满了他的双腿。

　　小岛上的保护区研究所异常冷清，黑板上还留着研究员们监测鱼类繁殖情况的日志，会议室内码放着空荡荡的几排座椅。这里只剩下一名看门人迎接记者，他说要不是前天菲大学生志愿者来岛上奋力清除浮油，恐怕现在连泊船上岸都很困难。人们在那片黑海中发现了死于非命的小海龟、海星和珊瑚蛇，心痛地把这些无辜生灵洗净，安放在标本瓶里……

　　灾难影响深远

　　吉马拉斯岛也是近年刚成立的一个省，面积约6万公顷，受灾地区已占一半，油污毁坏了沿海450公顷红树林和60公顷海藻，直接导致1200名渔民失业，间接造成近两万人难以维持生计。但目前的救灾物资限于大米、沙丁鱼罐头和面条，仅够分给1800人。

　　在省长办公室门口，以上数据对外张贴，并在每天更新。省长拉曼·纳瓦对记者说，本地的抗灾物资眼看就用光了，只能宣布进入“灾难状态”，要求国家紧急拨款，但沉船一天不打捞上岸，岛上居民就一天不得安宁。就是这位身材魁梧、正值壮年的地方官，在向阿罗约政府汇报灾情时不禁落下了眼泪。纳瓦解释说，本岛的两大经济支柱———渔业和旅游业———遭受的重创，令他一时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漏油之后，鱼市上的一切货物都无人问津，这叫人们怎么生活呢？”

　　他还说，为了保护旅游资源，地方政府对蓬勃发展的家庭式小型度假村十分支持，并教会人们如何处理垃圾才不会破坏海滩的自然风貌。“可现在，每天都从海上漂过来好几百升废油，谁又能想得到呢？”这位官员颓废地说，坏事传千里，所有度假村的客人都取消了预订，国家旅游部的年度规划流产了。

　　曾是医生的纳瓦，最担心的问题是油污可能引发呼吸系统、消化系统和皮肤疾病。因接触污染物而出现症状的已猛增到300人，其中还有一人死亡。菲律宾卫生部在岛上主要路段都竖立了警告牌，严禁食用水产、下海游泳，地下取水后必须消毒，但是由于缺乏经验，不少居民尚未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省政府首席律师普拉利德尔递给记者一份致菲石化公司总裁的公开信，信中措辞严厉地要求该公司承担赔偿责任，限五天之内设法打捞沉船并彻底清理海滩，否则将为全省居民向法院起诉。他说，如果起诉，当地律师团要求“直接损失赔偿15亿比索，居民安置费需要50亿比索(总共约合1.3亿美元)”。

　　应急救援不力

　　然而记者获悉，菲石化公司一方面拒绝承认对事故负有法律责任，一方面用捐赠物资和雇用清洁工的方式安抚当地居民，并表示愿意承担道义责任，希望在最多两个月时间内息事宁人。

　　阿罗约政府逐渐公开认可了菲石化公司的这种做法。同时，承运公司管理不到位，船员不具备合法资质以及在恶劣天气冒险航行等问题正逐渐浮出水面。

　　当地律师说，这场灾难并非不可避免，而意外发生后也本应得到迅速处置。菲律宾林林总总的环保法规可谓“阵容豪华”，但可惜都停留在纸面上，因为行政管理能力滞后，政府财政资源奇缺，难以支撑起强有力的“公权”。

　　的确如此，自从菲海岸警卫队评估沉船形势后，政府认定举全国之力也无法打捞，便消极坐等外国援助，但关键问题是由谁来埋单？因涉及水下机器人等高科技，这笔账单注定价格不菲，账单像皮球一样被菲石化、承运公司和政府三方踢来踢去。

　　到记者截稿时止，菲律宾政府正在讨论如何亡羊补牢，对油轮运输海道进行补充规定，使其远离重要旅游区。同时，阿罗约总统还“空降”灾区，亲自到当地度假村住了一宿，以此向旅游者表示“没什么可怕的”。但坏消息是，关于如何使用政府救灾基金的问题，国会参议员之间又爆发了激烈争吵，至今没有定论。（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