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西哥教师罢工实录

　　谦谦君子为何集体发癫？

　　——墨西哥教师罢工实录

　　石渝

　　瓦哈卡，教师罢工的策源地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不论在世界何方，教师为人师表，学富五车，怎么也不会与社会骚乱与集体暴动扯上瓜葛 。但是，已经持续数月的墨西哥教师罢工风潮，最后就转变成了一场恶性“骚乱”。

　　墨西哥是个民主大国，在这样一个国家，教师们为什么“出轨”，为什么走上罢工这条路而使政治陷入僵局？我们有 必要重述事情的来龙去脉，有必要把目光集中于教师“骚乱”发生地瓦哈卡州，尽可能地展示真实情节。

　　瓦哈卡州位于墨西哥南部。在瓦哈卡，最美妙的莫过于玛利姆巴音乐和香味扑鼻的油炸蚱蜢及叫声不绝的街头小贩， 最引人入胜的是西班牙殖民时期的古建筑群。差不多500年前，

　　上世纪20年代，墨西哥开始宪政改革。墨西哥为总统制的联邦共和体国家，州的自治权相当大。从1929年起， 执政权一直落在革命制度党人的控制下，直至2000年，历时71年。如此漫长的一党执政状况，在奉行自由选举并不断上 演政党轮替的民主国家中极为罕见。在2000年总统大选中，国家行动党上台执政，福克斯当选为联邦总统，但瓦哈卡州依 然是革命制度党的天下。

　　不过，在瓦哈卡州2004年的选举中，革命制度党人虽然获胜，却也存在许多争议。有人指责革命制度党人操纵选 举，并滥用州政府职权，打击迫害反对派人士。据报道，那年选举，共有30多位反对派人士被蒙面武装分子杀害。

　　而在瓦哈卡州长选举前夕，以国家行动党为执政党的联邦政府紧急调查一宗瓦哈卡州前州长被刺未遂案，最后联邦检 察长得出了惊人的结论，说这是一桩革命制度党企图嫁祸于人的自导自演的闹剧，调查报告一公开，革命制度党人和瓦哈卡州 长怒不可遏，政党之间开始对骂。

　　今年是墨西哥大选年，拉美左派政治运动在悄悄影响着墨西哥。左派民主革命党人、前墨西哥市市长奥夫拉多尔民意 支持度居高不下，深受墨西哥中下层民众欢迎，不过，最终还是败给了执政党候选人卡尔德龙。尽管如此，墨西哥事实上已经 进入了国家行动党、革命制度党和民主革命党三党相争的局面。

　　瓦哈卡州是墨西哥最穷的州之一，该州教师月平均工资为400～600美元，墨西哥2005年人均国民收入为6673 美元，教师工资处于较低水平。众多教师对革命制度党统领的州政府表示不满。

　　高级中学教师加西亚说，她热爱教育事业，可在瓦哈卡，教师待遇太低，不仅如此，教师提职也不像其他州那样要经 过严格的考试和评定，只要贿赂官员，买通人情关系，什么都可以办得到。

　　墨西哥教师罢工风潮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出现的。单纯的经济要求一旦政治化后，局面就一发不可收拾。

　　5月22日，罢工开始

　　2006年4月底，瓦哈卡州教师工会就不断向州政府提出要求，希望能把教师工资在原有基础上增加20％，给学 生发放校服和鞋袜，并要求州政府采取有力措施，改善学校基础设施和教学设备。工会发出警告，如果州政府不能满足他们的 要求，工会将组织大规模罢工。

　　州长鲁伊兹是2004年在一片争议声中上台的，他没有积极回应教师工会提出的要求，而是以没钱增加工资为由拒 绝了教师工会的要求。通常，历届州长上台后，教师工会都会提出增加教师薪酬的要求，历届州政府也都会程度不同地满足工 会的要求。然而，本届鲁伊兹州政府却不想这么做。

　　有人把鲁伊兹的不情愿归咎于他狭隘的报复心理。鲁伊兹上台时，教师工会与左派团体曾对选举的公正性“说三道四 ”，他早就怀恨在心了。

　　拉锯式的谈判差不多历经一个多月，却毫无成果。工会认为州政府没有表现出“诚意”。

　　5月22日，教师工会领袖罗伊达·帕奇卡一声令下，近七万中小学教师聚集到瓦哈卡州的州府瓦哈卡市中心，然后 在中央广场安营扎寨，并划出一片区域，作为涂写标语和发泄不平的“民主墙”。有人在上面手写道：“运动无领袖，草根来 作主！”

　　一些学生也加入到教师罢工行列，还有部分群众，他们自发地走到罢工的队伍中来。有人担心，如果罢工组织者与州 政府教育部门在秋季开学之前没有达成协议，将会影响到全州130万学生正常入学。

　　6月14日，事态急剧恶化

　　6月14日深夜，瓦哈卡州近一千名警察悄悄地围拢中央广场。4000多名在广场上安营扎寨的教师们早已疲惫不 堪，在帐篷里呼呼大睡，对将要发生的事全然不觉。

　　警察腰别电棒和警棍，如临大敌，高压水枪对准了遍布广场的小帐篷，而在广场外，用以喷洒辣椒粉和发射催泪弹的 安全部队直升机已经处于待命状态。

　　警察开始攻击，他们扯掉帐篷，捣毁示威者制作的各种设施，驱赶从梦中惊醒高声尖叫的示威者们。

　　示威教师们清醒过来后开始和警察扭打在一起。但空中直升机投掷的辣椒粉和发射的催泪弹，再加上场外数十门水枪 的喷射，令他们无从还手，混乱中，他们中有的被打晕，大批的示威者被警察强行拖出中央广场。

　　拂晓前的这场“大战”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瓦哈卡城，瓦哈卡城市民群情激愤。第二天，差不多一半居民走出家门， 声援示威者，加入到反抗警察暴行的队伍中，还纷纷对鲁伊兹州长予以谴责。

　　瓦哈卡州政府动用如此庞大的警力来对付示威的教师，也令整个墨西哥震惊！福克斯总统办公室发表声明，要求州政 府与教师团体展开对话，千万不要滥用公共权力，不要无限度使用暴力。

　　然而，仍然不断有身份不明的持枪歹徒朝罢工教师开枪恐吓，州教育部门表态可以给教师们增拨850万美元作升薪 之用，但这与罢工组织者提出的增加数额相差很多。无奈之下，赤手空拳只喊口号的教师开始拿起铁棍、大砍刀、甚至是农民 挖地用的锄头。他们要做最坏的打算。

　　不仅如此，“6.14事件”之后，罢工组织者更改了罢工目的，把矛头直指州长鲁伊兹，将鲁伊兹辞职设定为第一 目标，而不再把升薪和与教育有关的要求作为第一诉求。7月2日是墨西哥总统大选之日，组织者在大选之日到来之前突然提 出政治要求，使得各种政治势力也趁机介入这场纷争中。

　　“6.14事件”后被警方暂时驱逐出中央广场的教师又重新夺回“阵地”，越来越多的教师汇集在城中，他们把帐 篷搭在州政府大楼路口，形成包围州政府之势。州长鲁伊兹无奈之下，只好率众部门官员进驻郊外的五星级酒店办公。

　　8月10日，一名示威者被打死

　　7月2日，墨西哥举行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总统大选，结果民主革命党候选人奥夫拉多以微弱劣势输给了执政党候选 人卡尔德龙。奥夫拉多尔拒绝承认和接受选举结果，并向联邦选举法院提起上诉。与此同时，全国各地出现了抗议选举不公的 浪潮，墨西哥城近十万示威者走上街头，要求重新计票。

　　墨西哥城的示威更刺激了瓦哈卡州示威者要求当权者下台的行动，示威教师开始在通往机场和进入加油站的道路上设 置障碍，城里交通陷入瘫痪。美国国务院向美国公民发出警告，提醒他们不要选择在这些时间去墨西哥南部旅行。瓦哈卡游客 锐减，各酒店入住率还不到二成。

　　联邦政府内务部派出调解员。但调解员断然拒绝了教师方要求成立特别委员会迫使州长鲁伊兹辞职或启动弹劾州长的 程序。

　　8月21日是开学时间，州公立中小学校依然关着门，大部分私立学校也响应教师工会号召，拒绝上课。

　　8月10日，由近8000名教师和同情罢工的支持者组成的游行队伍穿过瓦哈卡城之时，突然遭一伙不明身份的武 装分子射击，一名示威者被打死，两名示威者受伤。

　　愤怒的教师冲进武装分子躲藏的楼房，抓获了四名歹徒，并放火焚烧了他们藏身的那栋楼房。

　　8月10日被打死的示威者严格说并不是第一例。此前一天，三名印第安人在赶往瓦哈卡城声援示威的途中被一伙不 明身份的武装分子开枪打死，其中有一名是12岁的中学生。

　　大部分居民和示威者都相信，这伙蒙面武装分子其实就是警察或是州长的支持者。

　　8月22日，又一名

　　示威者被打死

　　“6.14事件”共有66名教师被警方打伤入院治疗，并没有人死亡。但从亲官方的地方电台或电视台传出的消息 则称数名警察被示威者打死、近百名警察被打伤，把示威教师描写成一伙失去理性的暴徒；而对教师罢工抱有同情态度的电台 和电视台则称数十名教师在冲突中被警察活活打死，痛批警察滥施淫威。关于死伤相互矛盾的传闻后被证实是不准确的，官方 为此作了澄清。

　　从8月1日起，由于不满部分电台和电视台的歪曲报道，一些教师前往电视台抗议，并要求电台和电视台播放他们自 己讲述的真实情况和主张。一些女教师冲进瓦哈卡州最大的国家电视台，并与电视台保安与闻讯赶来的警察发生冲突，最后电 视台同意以现场播报的形式直播女教师们的政治要求后，示威者才退出电视台。

　　但越来越多的示威者对亲州长的私立电台和电视台失去耐心。8月21日，一伙蒙面武装分子朝围在州电视台大楼的 示威教师开枪，打伤一名示威者，又引发新一轮骚乱，多辆公交车被烧，多家电台和电视台受冲击，共有12家电台或电视台 被示威者占领或控制。

　　8月22日，一伙蒙面歹徒分乘三辆越野车，冲进被示威者占领的一家私人电台。有人注意到，其中一辆车上有州警 察局的标识。

　　这伙歹徒突然朝大楼开枪，一名52岁的支持教师的建筑师被子弹击中死亡。歹徒还向附近一名新闻摄影记者开枪， 记者及时跑开，躲过一劫。

　　“8.22流血事件”把瓦哈卡教师暴乱推向更激烈的层面。城里到处都有挥舞着大砍刀自卫的示威者，道路被路障 堵死，垃圾成堆，到处是燃烧的公交车……

　　州政府官员声称，瓦哈卡已经置于城市“游击队”和不法歹徒的占领之下。联邦政府紧急派官员进入瓦哈卡，督促和 安排州政府和示威教师谈判。但教师断然拒绝了与州政府任何官方机构接触，要求与联邦政府直接谈判。身为国家行动党的福 克斯总统也断然否决了革命制度党人、州长鲁伊兹的派联邦安全部队平叛的要求。

　　有观察家认为，瓦哈卡之乱反映了墨西哥人对当前政治和社会的不满情绪，瓦哈卡教师罢工缘由从单纯的提高经济待 遇诉求“变质”为激烈的政治诉求，让人担心会不会引发“星火燎原效应”？

　　9月5日，墨西哥联邦选举法院裁定，执政党总统候选人卡尔德龙当选为墨西哥下一届总统(12月1日接替福克斯 )。由于选举法院裁决为最终裁决，不得上诉，这一判决结束了持续两个月的墨西哥总统选举纷争。但奥夫拉多尔表示拒绝接 受法院裁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