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现场直击泰国政局：异样平静孕育新机会

　　本报记者现场直击政变后的泰国政局

　　泰国政变，异样平静孕育新机会

　　□本报记者郭力

　　没有流血，也没有铁丝网，甚至没有肃杀的感觉，泰国政变来如疾风，却又温柔如丝。然而，表面的平静之下，政变应有的一切要素，它也同样一应俱全。微笑的背后同样不乏冷酷与角逐

　　9月24日，曼谷老城一家helpline的泰式按摩院门前，曾经高悬的前总理他信为其剪彩的照片，如今已不知被谁悄悄拿下。

　　消失的不只是照片，还有一个登记人数超过1000万的政党。曾经显赫的泰爱泰党，其党员几乎也在一夜之间难寻踪迹。

　　曾经充斥着整个城市的激烈争吵嘎然而止。温和而悠闲的士兵，看不出受到丝毫惊吓的市民，还有熙熙攘攘的游客……没有了他信的曼谷，反而突然恢复了平静。

　　泰国临时权力机构“民主行政改革团”(以下简称“政改团”)有条不紊地执行着管理国家的权力。9月26日，政变发生第七天，政改团拟定“临时宪法”，并定于本周末请国王从已经拟定的4人名单中“钦准”新总理。

　　而就在各界纷纷猜测新总理人选的同时，政改团主席、泰国陆军总司令颂提宣布：确立新的文官政府后，政改团将作为任何临时文官政府的顾问。

　　军队只效忠王室

　　“政改团”，这个由军方高级将领组成的机构，现在是这个国家的权力中枢。

　　炳上将，是这次政变中的一个关键人物。这位有“湄南河杀手”之称的将军，战功赫赫，现任泰国泰国枢密院主席，同时也是泰国国王的首席顾问。炳将军忠于王室，在他看来，“(泰国)军队是效忠王室的，而不是为政府服务的”。据说，政变当夜，引领政变领导人颂提觐见国王的，正是炳将军。

　　颂提将军与炳将军之间也颇有渊源。颂提是现任枢密院大臣素拉育的学生，而素拉育则是炳上将的学生。

　　炳将军与他信旧有嫌隙。3个月前，他信曾以“一个超越任何权威之上的人物”暗讽炳将军。不料8月间，他信住宅附近发现了一辆装有大量炸药的汽车，结果有人怀疑其与炳将军有关，甚至有十多个他信的支持者跑到炳将军住所，高喊“留下总理的命”。据接近炳将军的人士透露，那些天炳将军“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将军们这样定性政改团：临时文官政府不是政改团的老板，政改团也不是政府的老板。

　　不过，虽然政改团的秘书长温奈将军表示，“政改团继续存在的目的，是为了维持社会的稳定。”但政改团甫一成立，它何时还政于民，就成了国际社会和泰国民众最关心的问题。

　　为了缓和国际社会对政变的疑虑，政改团曾在一周之内两次会见外国驻泰使节，说明政改团的政策，特别强调，发动政变是为了“寻求解决泰国政治矛盾久拖不决、经济遭受严重伤害、社会长期混乱的现状”，而政改团无意于权力。

　　政变之初，政改团曾对国际媒体采取短暂的限制措施。而现在，政改团和媒体的关系似乎正在好转。在25日的记者招待会上，温奈将军谈及先前对BBC、CNN等电视台的转播信号的干扰，还就干扰行为正式道歉。

　　政变后，政改团曾发布命令，严禁5人以上聚会。不过，记者招待会上，还是有记者问温奈将军，“与5个以上的朋友谈论政局会不会有危险？”

　　“只要你们不要聊得太响。”温奈将军的回答引来记者一片笑声。

　　新总理呼之欲出

　　民众基本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与国际社会的沟通有条不紊，令政改团感到棘手的，其实是理顺国内权力结构的问题。

　　政改团撤军的时间表是各界都十分关心的问题，但政改团对此却含糊其辞。记者曾询问驻守曼谷各军政要地的士兵，得到的回答大多是，“尚未接到撤离的命令”。

　　当地人士介绍，泰国国内要说局势稳定，也许还为时过早。

　　显然，他信不会轻易放弃，他至今依然在寻求国际社会对其重新归政的支持，他和泰爱泰党在泰国经营多年，要完全清除其影响也绝非一朝一夕。

　　9月30日是泰国传统上的到龄官员退休的日子。他信原本已准备好在各主要部门安排自己的支持者，准备10月1日全面接掌军政大权。突然发动的政变，使他信的企图破产。但对政改团来说，清查他信留下的根蔓就成了当务之急。

　　事实上，政改团已在把“临时宪法”提交泰国王批准的同时，也提交一份军队人员调整的名单，而被调整出局的将领，无一不与他信有重要的关联。

　　有消息说，9月23日，他信曾与颂提直接电话沟通，要求返回泰国，但是颂提称无法保证司法机关会否因为他信牵涉弊案而逮捕他。

　　至于最令人关注的新总理人选，据消息人士透露，很有可能将是现任枢密院大臣素拉育。

　　“由他出任总理的话，既有军方背景，兼具文官身份，与王室也能沟通顺畅。”来自枢密院的消息人士这样告诉记者。

　　曼谷街头流行迷彩服

　　与上层为权力结构煞费苦心不同，曼谷民众却在享受着这场政变的附带效应。

　　“泰国现在开始流行迷彩服。”泰国民联厅广播电台的记者Kamonporn

　　Romthongkam跟记者介绍，“迷彩服甚至取代了庆祝国王登基60周年的黄色T恤。”

　　曼谷市民对政变军人的态度，同泰国历史上大多军事政变迥然不同。很多曼谷人都还记得1973年政变军人在街头见人就开枪的血腥场面，但是这几天，在总理府门前，前来向驻守军人致意的民众甚至排起了队，向军人和坦克献花，然后合影留念。排队的人数一直保持着50人以上的规模。

　　此前政改团已经下令驻守军人对民众“保持微笑”。面对记者和民众的相机镜头，23岁的士兵BenJamapopit还不善于掌握好微笑的尺度，一边举枪挺立，一边弯弯嘴角，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

　　22岁的士兵Vich告诉记者，他的枪里“确实装了子弹”。在他身后的遮阳篷下，他的战友Chairat正全神贯注地玩着手机游戏。

　　旨在声讨他信贪腐行为、要求他信政府下台的民间运动，历时一年多，现在终于以这样一个至少是目前看起来平和，甚至略有些温馨的场面，做了大结局。

　　政府部门照常运作

　　政改团“控制”了司法部长，但是其下辖的“泰国国家缉毒署”则工作照常，并没有受多少影响。

　　和其他一些部委一样，当政务官部长被解职后，司法部的次长，作为不受内阁影响的事务官，暂行了部长职权。

　　缉毒署国际联络局的高级官员Paudhusastr夫人介绍，政改团在宣布废除宪法后不久，就恢复了《缉毒法》等和政党、政局关系不大的法律法规，所以缉毒署的工作，依据这些法规，仍然按部就班。“人照抓，毒照缉。”“政变第三天，我们重新开始上班后，大家议论纷纷，就像炸了锅。”“他信上台之后，总是有这个部长那个部长以出国考察缉毒工作为名，要我们为他们的出国旅游埋单。现在看谁还敢。”

　　严厉缉毒，曾经是他信一项重要的政绩，缉毒署的各方面力量，在他信政府时期得到了很大的加强。而这些政策，在政变之后，并没有任何变化。“我们的工作，也没有什么招标投标，所以也不担心民众对我们这个部门有什么更多的想法。”Paudhusastr夫人笑着说。

　　在国际联络局办公室的墙面正中，高悬着泰国国王的相片。一座神龛，菩萨像前放着花环。

　　“到目前为止，除了部长之外，还没有人员的调整，以后会怎么样，谁也不知道。”Paudhusastr夫人说。

　　美国暂停了和泰国国家缉毒署的一项合作项目。“因为美国不和任何的军政府合作。”负责美国联络工作的Prasortsong小姐说。这或许是政变对这个部门的工作上的惟一影响。

　　当Paudhusastr夫人送记者离开时，迎面走过一位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士。她双手合十，和同事、记者亲切地问好“萨瓦蒂卡(泰语，你好)”。

　　等她走过，Paudhusastr夫人轻声说：“她就是刚被解职的司法部长的秘书，也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政变给了泰国新的机会”

　　据当地人士介绍，平和局面背后的逻辑，是曼谷市民对于他信政权的不满。

　　“如果没有这次政变，那人民和他信政府的矛盾激化到一定阶段，将必然发生悲哀的流血事件。”泰国“盘古银行”常务董事长顾问林宏说，“政变将泰国的政局重新洗牌，也给了泰国一个新的机会。”

　　当地人士还向记者罗列了他们对他信的颇多不满。他信将泰国国有的“国家石油机构”改组为“大众股份有限公司”上市，49％的股份出售给民众。民间组织“人民民主联盟”的领导人公开指责他信个人就购得17％的股份。而汽油价格飞涨令该公司的股价从每股37铢涨至200铢(1元人民币约合4.5泰铢)。他信还试图以同样的方式改组“国家电力机构”；曼谷市中心黄金地块，他信的妻子直接投标，其他有意投标者全数退出竞争；今年1月，他信将其控股的“西那瓦集团”49.6％的股权出售给新加坡“淡马锡集团”，这笔18.8亿美元的交易还获许免交所得税；“西那瓦集团”所拥有的卫星，承担着泰国所有的民间和军队的通讯任务，在绝大多数泰国民众看来，这关乎国家安全。

　　“他信用经营私人企业的方式管理国家，而政权对他来说就是获得利润的手段。”泰国《中华日报》副总编辑黄振中的言辞非常犀利。

　　从今年2月开始，由“人民民主联盟”组织的反对他信的群众集会已经渐入高潮，但是民众除了示威，并不能给他信政府带来任何实质性的威胁。

　　“人民民主联盟”领导人林明达主持的“每周泰国”节目，因为公开批评他信的贪腐行为，而被叫停。他经营的有线电视台也被限制播出。

　　根据已经被政变军人废除的泰国“1997年宪法”，他信领导的泰爱泰党占据了下议院500个席位中的377席，超过75％，所以国会不能提出任何对内阁的不信任案。

　　而根据宪法能够“代表公共利益起诉总理”的“国家最高检察官”和“公安厅长”，是由他信任命的。

　　“民众实在是没办法了。”《泰国风》杂志总编辑吴小菡说，“几个月前，民众就呼吁军队应该站出来了，这是最后的办法。”

　　政变前，泰国坊间一直流传：他信和他的政治盟友们密谋“通过收买基层百姓掌握基层权力”，“吞并或消灭其他政党以建立单一政党体制”，“掌控军权”，“将王室虚位化”等等。

　　“国王只要对我耳语一声，我就下台。”曾有传言这样引述他信的话，而在一些民众看来，这是对国王的侮辱，因为拜见国王时，拜见者应该是跪拜的姿势。

　　他信的支持者不见了

　　无论泰国军队发动政变有没有其他考虑，政变行动的确符合许多泰民众的迫切愿望。

　　“人民民主联盟”领导人林明达经营的有线电视台，“天天都有很多民众给我们送吃的、送喝的。”林明达的高级助理WisirinSomboon说，“大家都很兴奋，觉得心里面郁积了一年的压抑，终于能释放出来了。”

　　另一位扬眉吐气的人是泰国国家

　　关于她的免职的文件泰国国王始终没有签署，而政变发生后，政改团最先宣布保留的政府部门就是国家审计署，坤仁乍鲁汪也得以重返工作岗位，而她正在最后完成关于曼谷新机场建设资金的审计报告，报告将涉及他信及其亲属在新机场工程中的贪腐事实。

　　与群情激昂地反对他信的民众相比，原先支持他信的群体，政变发生后就再没有发出有影响力的声音。

　　在政变后的两三天时间里，曼谷曾经风传：在泰国其他府(相当于中国的省)的部分支持他信的地方官员正在加紧串联，试图发动“反政变”。但是政改团随即发布了“全国各府的府级和镇级地方行政管理机构暂停任何政治集会活动”的“22号公告”，而相关传闻也很快销声匿迹。

　　在曼谷，原先他信坚定的支持力量包括了警察和

　　“没有其他的总理会放下身段，和我们出租车司机交谈。”一位司机说。

　　但是在现下的政治气氛中，记者接触的出租车司机，大都不愿意就“是否还支持他信”问题表态了。

　　曼谷街头的警察，无一例外，听到记者说出“他信”一词，即扭过头去，不再搭话。

　　9月22日，政改团将四名亲近他信的高级官员调到了无关紧要的岗位，其中一名警察副总监是他信的亲戚，另一名助理警察总监也被调离。

　　被政改团控制的泰爱泰党核心成员还包括前副总理兼司法部长万那沙提、前国防部长切他上将，以及他信最信任的核心幕僚Ming医生等。

　　除此之外，记者在曼谷，没有找到任何泰爱泰党的党员。泰爱泰党当初的党员登记并不严格，据当地媒体称其党员数可能超过千万。然而在现在的曼谷，当面问“是否泰爱泰党党员”已被视为极不友好的行为。

　　高校学生抗议军政府

　　愿意直截了当地表态支持他信的人，主要还在农村地区。在曼谷以西30公里的集市上，记者遇到来自泰国东北部地区的农民Satit。

　　“他信让我们看得起病，给我们工作，我很喜欢他。”Satit说，“每个政府都有好有坏，但他信比以前所有的总理都好。”

　　他信2001年当选总理后，在扶持农村发展、缩小贫富差距方面，花费了大量心思，富有阶层与贫困阶层的收入差距也从9.3倍减少到8倍。他推行了“30铢医疗计划”，令泰国贫民能以每次30铢的低价在公立

　　在农村地区，这些政策成为了农民支持他信的主要理由。

　　“只要政改团解除禁令，我们就会上街游行，支持他信。”Satit和他的几个同乡朋友都说。

　　9月22日，身在美国的泰国学者就通过网络发表公开请愿书，呼吁政改团尊重言论自由，不要逮捕或伤害和平表达不同意见的人。而当颂提称政改团可以作为文官政府的“顾问”后，25日，数百名泰国大学生集会反对军事政变。这是泰国学生连续数日来的第三次抗议活动，而且人数还有不断增加的趋势。

　　“颂提清楚地知道，在现今的泰国社会，如果他不还权于民，那将受到来自国内外的重大的压力，而泰国民众对其政变的支持也将荡然无存。”泰国著名学府朱拉隆功大学的Khien教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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