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努斯与王船山

　　宿景祥

　　孟加拉国的穆罕默德·尤努斯和他领导的“乡村银行”，获得了今年的诺贝尔和平奖。有评论说，作为银行家和经济 学家，尤努斯获得这个奖项，是为银行家和经济学家们争得了荣誉。

　　然而，尤努斯所做的一切，同一般的银行家截然不同；他思考问题的方式，同一般的经济学家也没有多少共同点。尤 努斯对人性和社会的看法，倒好像是源于中国正统儒学，尤其有几分近似明末清初大儒王船山。

　　王船山本名王夫之，晚年隐居湖南湘西石船山，学者称船山先生。船山先生治学以博大精微、思路邃密著称于世。他 将心物、人生和社会种种问题，推广于自然之大化，据此提出强国安民的政治理想。其思想之深刻，被后人认为“三百年来无 出其右者”。

　　“人之皆可为善者，性也。其有必不可使为善者，习也。习之于人大矣。耳限于所闻，则夺其天聪；目限于所视，则 夺其天明。”每个人都有为善的本性，之所以不能充分发挥出来，是因为受到了各种限制。如果一个人的眼界被局限在一个很 小的范围，就会失去天赋的聪慧和明智。

　　“才以用而日生，思以引而不竭。”人生固然与先天有关，但更多当取决于后天文化酿造。人的才能越用越多，越善 于思考，思想就越不易枯竭。因此，人生当重视日生日新，积极主动。但王船山生活在一个变乱年代，隐遁山林四十余年，直 至康熙三十一年(1692年)病逝，也没能有机会将其高远的政治理想亲自付诸社会实践。

　　在获得诺贝尔和平奖之前，尤努斯已经很有影响力了。去年美国有家电视台做节目，列出了过去25年世界上最有影 响力的25位商界人物，其中就有尤努斯。他所领导的孟加拉国“乡村银行”专门向穷人提供贷款。

　　尤努斯说，他从事这项事业的想法产生于1974年。那一年孟加拉国遭受了严重的饥荒，很多人被饿死。当时尤努 斯正在大学教书，他经过调查研究发现：许多人陷于困境，只因为缺少不多的一点儿钱。商人们利用这一点，借钱给他们，但 收取很高的利息。

　　1976年，尤努斯对所在大学附近的村民们进行了调查。这些村民用竹子制作竹椅，做工很精细，但从中挣到的钱 却很少。原因是做竹椅必须先买原料，虽然成本很低，但他们也没有这笔钱，于是不得不从商人那里借。商人同意借钱给村民 ，村民所付出的代价是把成品低价卖给商人，遭受商人的盘剥。尤努斯列了一个名单，共有42个人，所需要的全部资金仅相 当于27美元。尤努斯把钱借给了村民们，使他们摆脱了商人，可以按照市场价格出售产品，这比过去商人所定的价格高出许 多。

　　据尤努斯的自传，最初他帮助这些穷人的出发点就是出于同情。当他把第一笔钱交给村民们时，他们非常激动。尤努 斯心中生出这样一个问题：既然用很少的钱，就可以使如此多的人感到如此大的幸福，那为什么不多做些呢？于是，他向银行 提出多给穷人提供些贷款。

　　终于有银行答应提供贷款，条件是尤努斯自己做担保人，并承担贷款的风险。如果村民们不能按时还钱，最终将由尤 努斯偿还，而且再也别想从银行拿到钱。尤努斯在贷款协议上签了字，拿到钱后再交给村民们。很幸运，所有的人都按时还了 钱。

　　随后，尤努斯把他的小额贷款活动，从一个村子推广到另一个村子。但他也认识到，银行家们是不情愿把钱贷给穷人 的，尽管向穷人贷款并不存在太大的风险。于是，尤努斯逐渐发展起自己的贷款业务，并于1983年正式成立了“乡村银行 ”。它专门向农民发放贷款，在帮助农民摆脱贫困的同时，也赚取了可观的利润。

　　从“乡村银行”的成就当中，尤努斯得出了这样的结论：穷人就如同种在花盆里的小树，即便是从树林里找来最好的 种子，但因种在花盆里，也长不了多大，因为它不是在真正的土壤中生长。如果给穷人机会，使其能到真正的“土壤”中生长 ，那么他们也会和其他人“长得一样高”。小额贷款之所以能改变一些穷人的命运，就是因为给了他们一个机会和一种途径， 来开发自己的潜力。

　　尤努斯指出，在现代的金融体系中，全世界60亿人口的一半以上都不符合获得贷款的条件，都没有资格得到贷款， 这是当今世界一种真正的耻辱。尤努斯有一个高远的理想：使获取信贷成为一种人权，让每一个人都有机会取得贷款，从而能 把他自己的想法付诸实践，开发自己。他相信，这将有助于把世界带入一个新的境界——一个彻底摆脱贫困的世界。

　　“人性本无不善，于扩充尽才后见之。”中国学术传统中，一直重视对人的性、习、知、能、行等问题的探究。今有 尤努斯用这样的思想来指导实践，也说明了这一点：真正好的文化，是没有中外之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