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要帮辛普森出书(2)

　　个人原因

　　我一直没有放弃把他绳之于法的希望。如果检察官马西娅·克拉克做不到的话，我也愿意去尝试。在过去的这段日子，因为即将出版的新书和电视访谈节目《如果我做了》，我甚至遭到了人们的死亡恐吓。但我要说的是，当凯蒂·克里奇访问他的时候，没有人叫她去死；当芭芭拉·沃尔特斯对杀死双亲的冷血杀手莫伦德斯兄弟做独家专访的时候，没有人

叫她去死；当《60分钟》采访俄克拉荷马城连环杀手麦克维的时候，当美国政府播放本·拉登的录音带时，当杰拉多·里维拉采访几十个杀人犯、恶棍和变态狂的时候，也没有人叫他们去死。所以，这一次也不应例外。

　　“惩罚”的内涵不是“判罪”，而是“公诸于世”。

　　如果你对此表示怀疑，去问问那些主流出版商，为什么到今天还要出版希特勒的《我的奋斗》。他们很可能会说，这些材料具有历史价值，公众们可以看到，并且作出自己的判断，看看一个罪不可赦的人是如何为自己辩护的。对法律的执行、对心理学系的学生们、对那些想了解一个反社会的脑袋深处思想的人们，这样的作品具有历史价值。

　　但这不是我打算面对凶手的真正原因，不是我希望帮他出书的原因。当我接到凶手的电话说他想认罪的时候，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有一样东西我很清楚，我出于自私的原因，希望听到这种认罪的声音，并且得到其中一种象征性的意义。对我来说，一切都是出于个人的原因。

　　我的儿子今年25岁，我女儿15岁。我希望他们和其他所有人一样，都有机会看到那些卑劣行径所应得的后果。那些罪犯们应当承受痛苦的折磨。和无数受害者一样，我希望听到他说：“是我做的，我感到抱歉。”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这么说，但我想尝试一下，我希望他认罪。这一句话为的不是我，而是我的儿子，我可以对他说：“我很遗憾，那个人不是你的父亲，他无法向你言传身教该怎样做一个正直的男人。”

　　当我还是一个天真无邪、容易相信别人的女孩的时候，我的父母就常常命令我承认错误。我并不喜欢老是那样做，因为他们会叫我走到黑暗的忏悔室里背诵圣经，面壁思过。那些经文我至今还记得：“啊，我的上帝，我从心底感到悔恨，因为我冒犯了你。我痛恨我的原罪，因为我害怕失去上天堂的机会，我害怕承受地狱中的苦难。但最令我痛恨自己的是我冒犯了你，你赐予我最美好的事物，你理应得到我所有的爱。我下定决心，在你的怜悯之下承认我的原罪，真诚忏悔，改掉我的过错。阿门。”

　　我当时只有七八岁，不懂得自己所说和所做的东西。但我现在懂了。我决定出版这本书，与杀人凶手面对面，因为我希望，他还有那些让我和你们心碎的男人们，讲出真相，承认他们自己的原罪，真诚忏悔，改掉他们的过错。阿门。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没有研究过测谎术，不过前中情局专家菲尔·休斯顿研究过。“当凶手们想承认罪行的时候，”他告诉我，“他们通常会制造出一种假设的情景”———然后他们就有勇气说下去了。对于他们中的许多人来说，这也许是说出真相的惟一办法了。

　　我想起了这本书，还有许多这些年来我出版过的关于反社会行为的书，书中的主角都是些漠视他人感受的人。然后我又想起了一本书《心智与大脑》，讲的是人类意志的力量。那些人的所作所为是不是由于基因缺陷导致的？或者是因为大脑受损？又或者是负面意愿的产物？抑或是这些人都有一种极端的自我中心主义？

　　这一切怎么会发生？一个方方面面都如此出色的男人，为什么会干出这样卑劣的事情？我们的社会又怎么会一直袒护他们，让他们免遭应得的惩罚？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他要写这本书，并且接受访谈。他是希望引起公众的注意？或者，他感到后悔了？他准备让一切都真相大白，所以他要真诚地忏悔？在他接受我的访谈之前，我都不会知道答案。

　　我惟一知道的是，我没有付给他报酬。我联系到一个第三方的机构，他们告诉我，那些稿酬都将用在他的孩子们身上。而我自己得到的报酬也就刚够维系我的生活，但这不要紧，我想要的是真相，而不是金钱。

　　在我采访他的那一天之前，我从未见过他，从未和他说过话。我已经准备好了。为了这次对话，我仿佛用了自己53年的时间来做准备。

　　那些骗过我和打过我的男人们都在那个录影房里，那些不相信我说的话的人们，也都在那里。尼科尔和罗纳德在我的心中，为了他们，我希望辛普森能承认他的原罪，真诚忏悔，改正自己的过错。阿门。

　　我们生活的世界到处充满着憎恨和复仇的行为，但当凶手坐在我的面前，我的心中并没有憎恨和报复的想法。我想起了多年前那个打了我、把我丢在医院、伤透了孩子们心的那个男人。我认真地倾听着凶手在说话。此时此刻，流过我脑子的字眼令我自己也感到吃惊：精神障碍、思维失调、漠视他人感受、恶性的自恋。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希望我们能够更好地了解这种有缺陷的人格。是不是有些人天生就这样？如果不是，那是什么地方出错了，令他们变成这样？事情是怎样发生的？为什么会发生？

　　在做这个计划的时候，我一直相信，他的人生一定是充满了痛苦和折磨的，犹如活在另一个地狱中。但是我会想：无论他是用何种方式承认了真相，他会真诚地忏悔、他会改正他的过错吗？

　　我的思绪回到了数年前的那个平安夜。那个让我心碎的男人出现在我的家门前，浑身颤抖着。他说我很了不起，独立把儿子抚养成人了。那些年，我常常公司家里两边跑，既要忙工作，又要抽时间参加学校的运动会、家长会，这些事情他一样也没有参与过。当我含辛茹苦地抚养孩子的时候，他却过着奢华的生活，但最终变得一无所有，锒铛入狱，失去了行医的资格，失去了大部分财产，也失去了身边的那些女人们。他甚至失去对自己的控制能力，他的手抖个不停，因为他得了帕金森症，变成了一个残废。

　　他看着我———那个他曾经狠心地抛弃了的女人。如今，这个女人独立抚养两个孩子，创立了一家成功的公司，过着幸福的生活。“我想，你会觉得我是遭报应了。”他说。但很奇怪，我居然不是这样想的。一个曾经春风得意的男人，如今却潦倒至此———没什么值得我高兴的。我为我的儿子感到难过，为他曾经抛弃的那些女人感到难过，为他的母亲和兄弟姐妹们感到难过，为他失去了过上美好生活的机会而感到难过。

　　当我与杀人凶手面对面时，我希望他能认罪，让所有因为1995年10月的那次判决而受伤害的人们能够释怀。为了那个被抛弃的女孩，我希望真相大白。 （文/朱迪斯·里根 译/廖嘉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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