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防艾滋病用冲刺跑马拉松

　　艾滋病流行趋于女性化

　　记者：目前的全球疫情什么样？

　　皮澳特：现在世界上每天增加1.1万人。新增感染者的2/3在撒哈拉以南的非洲，东欧和中亚地区的增长幅度最大。今年的死亡人数是290万，每天有8000人因艾滋病身亡，是历史上最高的一年。在一些曾经取得抗艾成功的国家出现了新感染重新抬头的现象，例如乌干达。泰国、西欧和美国也不同程度地出现了类似情况。虽然首先取得成就的国家出现反弹无须大惊小怪，但我对此仍十分担心。刚刚发布的《2006年世界艾滋病报告》说明，所有政策制定者都需要确保早期的成功得到持续，一旦自满，注意力自然转移，这是人性。

　　另外，从全球平均情况来看，女性感染者占一半左右，艾滋病的流行已经趋于女性化。如果不解决性别不平等所带来的社会问题，从长远来看我们的麻烦就大了。艾滋病将继续全球化，并且可能超出我们最坏的预想。目前许多国家的行动速度赶不上疫情的传播速度，我们迫切需要加强预防工作并扩大治疗项目的覆盖面。要认识到艾滋病的长期性和紧迫性，我们要以冲刺的速度来跑马拉松。

　　记者：撒哈拉以南的非洲是疫情的重灾区。相比较而言，许多亚洲太平洋地区国家的疫情仍然处于低流行状态。您怎么看待亚太地区的防治工作？

　　皮澳特：艾滋病是新疾病，历史不过25年，我们仍然处于疫情流行的初级阶段。亚太地区有830万感染者，仅去年就死了50万人。无论是广泛流行，还是低流行，有一点是肯定的——艾滋病将继续在此区域流行。亚太国家具有多样性，因此没有放之四海皆有效的办法。但是有些关键因素是有效抗艾所必备的：强有力的政治领导；预防和治疗相辅相成；消除否认、耻辱和歧视；以感染者和高危人群为重点。

　　记者：东方和西方在抗击艾滋病方面有什么区别？

　　劳：东西方的区别有三。第一，西方的重点是治疗，比如提供抗病毒药物，没有太多的教育项目和公众宣传等预防措施。而在发展中国家，特别是东方，预防是重点，99%的亚洲人还没有感染。第二，西方的抗艾资金来自政府和捐助，而执行过程由公民社会完成。这是由于民主制度完善，公民社会比较活跃。但在东方，由于贫困和落后，公民社会不够健全，政府必须引导，政府必须在第一线领导项目的施行，指引方向，调集资源，动员全民参与。第三，最重要的一点，发展问题。艾滋病不仅仅是公共卫生问题，还是发展问题，涉及面很广。贫困、缺少教育的人比富裕的人更容易遭受艾滋病打击。西方国家资源充足、人民受教育程度高，所以他们可以在短时间内控制疫情。而发展中国家，比如非洲和亚洲，贫困和无知都是造成疫情蔓延的原因。这些东西方的不同造成了一些现实问题，比如援助国家的钱想投资的领域不是受援助国家需要的。这些问题要拿到全球的层面讨论，以协调资源的有效合理使用。

　　疫情正从高危人群向一般人群传播

　　记者：其他国家有过成功遏制艾滋病的先例吗？

　　雷若舟：在北美和西欧，艾滋病防治计划并没有顺利施行，新增感染病例仍在持续上升。同样，在一些中低收入国家，几乎没有新增病例减少的例子。仅有的几个在控制新增病例上初有成效的国家，例如乌干达和泰国，现在也开始呈现感染率增长的情况。

　　记者：您的办公室在曼谷。泰国曾经取得了遏制艾滋病流行的巨大成功，为什么近年来疫情抬头呢？

　　劳：十几年前的疫情蔓延主要是商业性行为造成的，泰国推广了具有针对性的100%安全套项目，十分有效，这是成功的原因。过去两年，泰国在预防上的钱越花越少。上世纪90年代中期的预防投入大概有两亿铢（约合人民币4300万元），现在是1800万铢。另外，一些边缘化群体没有得到重视，比如男性间性行为者（MSM）和注射吸毒人群。目前21%的新感染者是男性间性行为者，这是十分严重的。去年1/3的新感染者是已婚妇女，她们被自己的丈夫感染，而这些男人的病毒来自性工作者，疫情正在从高危人群向一般人群传播。泰国应该增加预防的投入，不仅在性工作者中推广使用安全套，一般人群中也要推广。目前性工作者的安全套使用率几乎是100%，而性活跃的年轻人只有20%—30%使用安全套。如果一般人群不使用安全套，疫情还会蔓延。过去10年来，新一代年轻人对艾滋病知识了解不多，他们往往会疑问：艾滋病还在我们身边吗？这说明预防信息不到位。泰国必须认识到问题的严峻性。

　　记者：在南亚和东南亚一些国家，男性间性行为造成的新感染呈上升趋势。为什么呢？

　　劳：亚洲是男性间性行为问题严重的地区之一。西方的男同性恋群体相对封闭，教育和知识程度较高。而在亚洲，男性间性行为者不仅仅是同性恋，很多是双性恋。他们已婚，有家有孩子，异性和同性性行为同时发生，这加剧了问题的严重性。双性性行为传播病毒很快，不但在同性间传播，更多的情况是被同性感染后传给妻子，妻子再传给婴儿。这是一个严重的问题，但公开讨论的不多。同性恋在不少亚洲国家犯忌，不少同性恋群体是地下的，政府和警察不允许他们存在。

　　与艾滋病相关的耻辱和歧视，是中国面临的最大挑战

　　记者：中国的艾滋病流行率只有0.05%，非洲很多国家的流行率都是两位数。中国的感染者和病人约有65万，印度有570万。您认为中国的艾滋病问题有多大呢？

　　皮澳特：今天没问题，不意味着明天没问题。很明显，中国不可能不受艾滋病全球流行的影响。有几个原因使艾滋病在中国流行，这些原因包括大众对艾滋病的认识程度低、贫穷、男女不平等、基础教育和卫生保健服务不够、与艾滋病相关的耻辱和歧视、卖淫嫖娼以及吸毒。国家经济发展所引起的大量人口流动也增加了问题的严重性，尽管这是不可避免的。中国人口众多，加强艾滋病预防和治疗将面临巨大的挑战。因此，中国必须进行选择，就像口号说的那样：要么现在行动，要么日后付出代价。

　　记者：我国卫生部最近通报了艾滋病流行现状。经性途径感染呈上升趋势，哨点监测资料显示，暗娼中的艾滋病病毒感染率1996年为0.02％，2005年有9个哨点暗娼的感染率超过1.0％。您如何看待这些数据？

　　雷若舟：商业性行为造成的艾滋病毒感染在中国迅速增长，这并不奇怪。尽管阶段性的打击不断进行，但是街上和大饭店周围仍然可以看到性工作者，商业性行为在中国城市成为普通和易见现象。中国的媒体应帮助公众公开诚恳地讨论关于性的问题。遏制艾滋病传播需要做更多这方面的工作，当然也需要100%安全套项目，诸如此类的预防措施应该在全国坚持推广。

　　记者：中国防控艾滋病最大的挑战是什么？

　　雷若舟：与艾滋病相关的耻辱和歧视。《艾滋病防治条例》规定

　　短时间内不会有治愈艾滋病的药物和疫苗

　　记者：不少国家都在尝试使用传统医药治疗艾滋病。南非的卫生部长曾提倡使用大蒜和柠檬，最近缅甸的一些媒体报道了一种仰光街头随处可见的杂草具有明显疗效，中医药在减轻抗病毒药物副作用方面取得了一些效果。您如何看待传统医药的作用？

　　皮澳特：推广任何一种治疗方法之前，一定要有有效的科学证据。治疗艾滋病绝对不是吃些蔬菜就管用的问题，杀艾滋病毒没这么简单。南非的大蒜疗法没有任何科学证据，我们和科学界认为推广它是危险的，这和传统医学不沾边。说起传统医药，比如中医药，我们知道有些办法是有疗效的，例如减少了腹泻症状，我知道中国正在做这方面的研究，要认真研究后再做结论。我们不推荐或推销任何一种没有科学根据的治疗方法。药是很赚钱的，我们只推荐疗效好的抗病毒药品。我们有不少工作人员是病毒感染者，他们也服用药物。

　　记者：人类离最终战胜艾滋病还有多远？治愈药物和疫苗何时出现？

　　劳：胜利总会到来，但是短时间内不会有治愈药物和疫苗。我们不能等待，等待意味失去更多的宝贵生命。应该尽早预防，让所有人都知道如何预防。对于亚太地区来说，我们有机会控制疫情，非洲的悲剧不应该在此区域重演。毫无疑问，我们有较好的公民社会、较有力的政府、较完善的卫生体系，亚洲可以在两三年内阻止疫情的继续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