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主播回忆“绿色上一代”

　　英国财政部经济学专家尼古拉斯·斯特恩爵士发表报告称，气候变暖将引发全球“灾难性”的经济衰退。

　　这篇掷地有声的报告近日在英国人中掀起反思浪潮，其中就包括英国广播公司著名时政新闻主播约翰·汉弗莱斯。今年63岁的汉弗莱斯日前在《星期日泰晤士报》上撰文回忆父辈的“绿色”生活方式，试图从中寻求解决气候变暖之道。

　　“绿色”童年

　　他们没有汽车，也没坐过飞机。他们只坐公共汽车或火车出门。只有行李太重时，他们才会偶尔坐出租车，每年不过一两次。

　　他们从不在大型超市购物，也不买价格不菲的反季水果。他们从不在1月吃草莓。他们食用的蔬菜都产自自家后花园或菜地，其他食物也是从本地商店购得。

　　他们根本不需要分类垃圾桶，因为实在没多少垃圾可扔。女人都有专用的购物袋，却看不见成堆的塑料袋。人们通常只买瓶装牛奶，用过的瓶子洗干净后，还要还给卖家。削掉的土豆皮和烂菜叶被用作天然肥料。厨余垃圾就更不存在。要知道，变质面包完全可以做成可口的面包布丁，剩菜与煎鸡蛋或煎火腿重新搭配一下就是再好不过的午餐。

　　他们离开房间就随手关灯。他们没有空调，而且通常只在一座房子的一个房间内生火取暖。

　　以上的“他们”并不是当今社会中崇尚节能环保的时尚一族，而是约翰·汉弗莱斯回忆中的父母。以上片断其实就是50年前英国蓝领家庭的生活缩影。

　　与现在不同的是，他们不会认为自己的生活方式有什么特别，更不会特意给它冠以一个形容词——环保。在他们那个年代，“绿色”一词还仅仅代表一种颜色。

　　消费时代

　　汉弗莱斯回忆说，父辈选择这种在今天看来相当时尚的“绿色”生活，是因为贫穷令他们别无选择。

　　他们也不想穿“苦行衣”自虐。乡下的老辈人对汉弗莱斯讲述过，为抵御秋天的寒冷，他们不得不把鹅脂缝进束胸马甲，直到春天到来。这种办法称得上自然、环保，只是味道令人不敢恭维。

　　当洗衣机的价格下降到工薪阶层也可接受时，汉弗莱斯的父亲立刻买来一台送给妻子。用上洗衣机的母亲对过去的辛劳没有丝毫留恋——多少次，她都在滂沱大雨中洗一家人的衣服，指尖到肘部都沾满肥皂泡。同样，等积蓄刚好够买电冰箱时，他们也毫不犹豫地买了一台。

　　不过，生活在改变，不变的是他们对浪费的坚决抵制。汉弗莱斯回忆说，父辈已将浪费上升为道德问题。勤俭节约、杜绝浪费，就是这些工薪阶层家庭代代相传的“传家宝”。

　　1970年，法国哲学家让·鲍德里亚提出，消费已成为社会文化的核心。“消费社会”就此诞生。在信用卡的帮助下，工薪阶层终于可以不必等到存够钱再去买心仪的商品。

　　即便如此，在汉弗莱斯眼中，父辈依然只肯买自己真正需要的商品。这种做法，或许与如今盛行的消费观差别不小。

　　“如果说，以前的政府会对人们花钱买华而不实的东西却不用于储蓄而大发雷霆，”汉弗莱斯写道，“那么现在的政府或许会因人们突然停止消费而惊出一身冷汗。”

　　这或许就是时代的变迁。汉弗莱斯认为，现代社会中不少人的理念就是，即使旧手机工作正常，可如果不换成最新款，如何在人前昂首挺胸？

　　节约不再

　　50年前，英国人就曾深受污染之害，每个英国大城市几乎都曾难逃一劫。

　　在一定天气条件下，大量的煤烟会生成有毒的混合气体。汉弗莱斯回忆说，1952年这种有毒烟雾已经危及人们的健康和安全。极差的空气能见度，导致一些人因看不见泰晤士河而坠河身亡。伦敦西区的演出被迫取消，因为烟雾渗入剧场，观众根本看不见舞台。

　　但在1956年，《洁净空气法》获得通过，无烟区得以建立。黄色烟雾逐渐淡出人们视线。法律和日益进步的科技发挥了应有的作用。

　　那时，说服人们燃烧清洁廉价的天然气取暖似乎更容易。不说别的，烧天然气可省去许多烧煤的麻烦：要在污秽的储煤室存放煤，要铲进煤桶才能运进家，重新生火前要清理前一天的炉灰。用天然气，只需打开开关。

　　但是现在，汉弗莱斯认为，人们的态度变了，节约已退出主流道德观。

　　汉弗莱斯写道，美国加利福尼亚州不久前流行在花园吹空调的“时尚”。去年，庭院散热器也曾在英国风靡一时。

　　几个月前，在英国广播公司著名时政新闻节目《今日》里，汉弗莱斯曾批评这种“以最愚蠢、最昂贵的方式将二氧化碳排入大气”的庭院散热器。

　　他的批评招致一名女士的异议。这名女士认为他非常“残忍”，因为如果天气变冷，她就无法坐在庭院里“远离电视机的诱惑”。对此，汉弗莱斯建议她买一件比散热器便宜许多的优质羊毛衫，或者干脆把电视机关闭一小时。

　　汉弗莱斯认为，如果人们当真担心地球在孙辈有机会享用前就已脆弱不堪，那么每个人都应在现在就尽绵薄之力。

　　“人们应该这样做，没有比这更好的理由，”他说。

　　身体力行

　　“问题不在于我们能否回归父辈那种简单的生活方式，”汉弗莱斯说，“我们不会，也不可能回归。问题在于，我们能为环保做出哪些合情合理的改变？”

　　汉弗莱斯自嘲说，他对新兴电子产品有着几乎“病态”的恐惧心理。起初，他没有手机。尽管后来有人送给他一部手机，但他至今不会插ＳＩＭ卡。他仍使用老式收音机，购买盒式录音带。直到旧随身听终于转不动了，他才买了新的。

　　喝一杯茶，他只烧一杯水。房间空无一人时，他关掉所有电灯。他使用节能灯泡已很多年。在不经常使用的房间，他关掉所有散热器。

　　他对垃圾循环兴趣浓厚：“我知道有专家会说，这样做纯属浪费时间，因为废纸和旧玻璃并没有真正的用途。但它们总要有个去处，这是常识。如果扔进垃圾箱，它们会被一倒了之——地球上已经挖不出多少坑掩埋它们了。”

　　真正令他着迷的是食物。他是有机农产品的狂热支持者。30年前，他曾被说服在自家农场尝试有机耕种。一次，他徒手为一块12英亩（约5公顷）的胡萝卜菜地除草。3个小时后，他挺直酸痛的腰身查看进度：还不到半行。他快速心算，发现照这个速度，给整块地除完草要大约3年。

　　然而，在汉弗莱斯打退堂鼓时，有人却成功了。现在，有机食品终于成为时尚。

　　他想购买当地生产的有机食物，但做到这一点也不容易。一个种胡萝卜的朋友想把自种的胡萝卜推销给当地超市，但超市经理无权购买。因为按超市规定，胡萝卜必须先冷藏、后包装、进入总店的分销库房，最后才能在超市上架销售。“经过这4道程序和几百公里的运输，胡萝卜不仅迅速失去新鲜，运输和处理过程排放的二氧化碳还加剧全球变暖。”所以，汉弗莱斯从不在超市买蔬菜和水果。

　　汉弗莱斯很少开车。他只有一辆很破旧的车：“的确，新车更便捷、更环保。但如果你驾车像我一样少，留着旧车就比买新车更‘绿色’。”

　　他喜欢骑自行车。第一次骑车赴一家高档餐厅吃午饭时，请客的人就坐在露天的餐桌旁看他骑过来，直到吃完第一道菜，还在取笑他的怪异举动：“怎么，约翰？英国广播公司的日子不好过？坐不起出租车吗？”

　　然而，他们最近一次在那里吃饭时，直到吃完第一道菜，俩人还在取笑每个开四轮驱动吉普车到来的人。

　　浪费可耻

　　汉弗莱斯想象在希腊最美的地方之一伯罗奔尼撒建一所房子。

　　房子要采用先进的环保手段。污水可循环利用，雨水被收集到地下的大水池中。利用太阳能供热，利用光电池发电。房子不装空调。夏日里，安装在天棚的风扇能帮助空气流通；冬季，燃烧从橄榄树劈下的柴火取暖。

　　但是，要从英国出发去这所房子，必须坐飞机。

　　他假设自己在希腊有一个儿子和孙子，如果他不坐飞机去希腊看望他们，他们就得坐飞机来英国看他。但是，在希腊建这所房子，“仅仅是我生活方式的微调，而不是质变，”汉弗莱斯说，“我会因为为了环保而不坐飞机，就错过见证孙子的成长吗？不，我不会。”

　　更何况，在汉弗莱斯看来，建一所这样的房子不见得是有史以来最“绿色”的行为。

　　“消费是经济增长的必须，我可以理解，”汉弗莱斯说，“但人们何时对浪费失去过热情？”

　　20年前，在电影《华尔街》里，戈登·月光发表了“贪婪有益”的宣言。以戈登的逻辑，贪婪使华尔街保持运转，使与他一样的股票经纪人们盆满钵盈。

　　汉弗莱斯认为，戈登的逻辑与《泰晤士报》评论员、经济学家阿纳托尔·卡雷特斯基异曲同工。

　　卡雷特斯基说，地球的危险并不是由于那些“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消费狂造成的，而是来自那些声称要停止消费、坐飞机和开车的人。他认为，经济增长才是第一要务，人们只有从经济增长及其衍生的“碳排放交易体制”的完善中，才能为气候变暖找到出路。

　　“或许他说的不无道理，毕竟我不是经济学家，”汉弗莱斯说，“但是，我的父母告诉我浪费是不好的行为。过去他们是对的，希望现在他们仍然是对的。”（卜晓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