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母亲拯救患厌食症女儿的全程记录

　　吃吧，哪怕只是一小口！

　　6月份的一个早上，她给我打电话，对我说出了最动听的一句话：“我饿了。”

　　叙述人：哈里特·布朗

　　哈里特·布朗是《WinsconsinTrails》杂志的主编。她还是著名专栏作家和散文家，为《纽约时报》、《VOGUE》等杂志撰写专栏，并著有多本散文集。

　　2005年6月

　　几个礼拜前，基蒂被诊断为厌食症。之前几周，我和丈夫两人都感到有些不对劲。每天我上班时她会为了接下来几天家里吃啥打好几次电话给我。每天晚上，她健身数小时，在她房间里不停地做着仰卧起坐。她开始瘦下来，而且瘦得越来越夸张。她开始只吃水果、蔬菜和脱脂奶。我们尝试着让基蒂去吃东西；我们鼓励她；我们给她讲道理；我们对她大声喊叫。但基蒂只是一味地哭，对我们说她并不饿。

　　一天晚上，基蒂捂着胸口说不舒服，随后被送到了医院。急诊室的医生说她脱水了，她的心跳降到每分钟31次（正常人是60-80次）。因为她依然不肯进食，医生们把她送到了重症监护病房，打算用食管给她强行进食。基蒂挣扎着大哭大闹：“我绝对不能再吃东西！”

　　医生给了她一个选择，每半小时吃一小碗蛋白质细面条，不然的话他们将对她插进食管。她选择了前者。在医院那一天所吃的东西，比她过去数周吃的东西都多。

　　从此，我们踏上了艰难的康复之路。我们看了相关的研究调查与治疗方案，但没人能确切地告诉我们如何让我们的女儿康复。厌食症是一种几乎致命的心理疾病，后果严重会让人自杀或者活活饿死。一部分人看起来貌似康复了，但实际上心魔却依然存在。如果要治愈，最好在青春期就让它断根，因为全程所需时间至少要5-7年。我看着基蒂，她憔悴而瘦弱，我的心感到无比地刺痛。

　　2005年7月

　　今天是我们的小女儿露露的10岁生日。我们准备了基蒂以前最喜欢吃的巧克力蛋糕。当然，她拒绝了蛋糕。我告诉她，如果她不吃蛋糕的话，当晚我们就会把她送回医院去插食管。对于自己要说出这么残忍的话，我感到非常难受。我很讨厌自己这样对着基蒂说话。然而这种方式是对基蒂最有效的威胁方式了。对于她来说，医院的食管仿佛是最恐怖的东西。我是多么地疼爱我的女儿，但是现在却要以这种方式来威胁她吃东西，甚至要以这种方式来表达我对她的爱。

　　基蒂坐在蛋糕前哭了。她放下叉子，说自己的喉咙已经塞满了东西了。她哭着坚持说自己吃不下任何东西。我们只能威胁她，如果她不吃东西的话，我们不会给她看电视、洗澡、打电话甚至睡觉。我们会整晚坐在桌旁陪着她，直到她把那块蛋糕吃下去。

　　在我们的威逼下，基蒂终于拿起了手中的叉子。一小口一小口地把蛋糕往嘴巴里送。她花了45分钟才吃下她面前的那一小块蛋糕。当她吃完最后一口时，她把脑袋趴在桌上大哭：“妈妈！我害怕！”

　　当基蒂只有4岁时，我就带她去骑马。那马儿晃动时，小基蒂紧紧地抓紧绳子。那时我问她害怕么？“一点都不怕！”小基蒂说，“我可以再骑一次吗？”

　　当年那个勇敢的小基蒂，如今因为面前的一小块蛋糕而感到无比惶恐。

　　那天晚上，我在熟睡的她面前听到她不停的说着梦话：“快！快让它离开！”我可怜的女儿正受着恶魔般的折磨。这种心魔占据了她纯净的心灵。基蒂吃下的每一块面包碎都是她勇敢的反抗的见证。

　　2005年8月

　　我觉得自己已经成了一个制造高卡路里食物的专家了。我做的通心面和奶酪里塞满了牛油和牛奶；鸡胸肉上涂满了鸡蛋并与牛油一起煎炸；堆满了奶油的蛋糕；成千卡路里的奶油松饼。面对着一副因为饥饿而垂死的身躯，普通的食谱是不够的。

　　基蒂每天已能吃下2100卡路里的食物了。但是基蒂的体重依然在下降。医生安慰我，说初期她仍然会有这种情况出现。因为之前的饥饿已经损坏了她身体的新陈代谢。

　　一天晚上，饭桌上的基蒂突然大喊：“我是一只懒猪！你在尽力要让我肥起来！”那个晚上很恐怖，她甚至说：“让我去睡！最好能永远不再醒来！”

　　当晚，在基蒂与露露入睡后，我站在厨房的中间，厨房里堆满了未清洗的盘子和杯碗。我回想起这段时间来的点点滴滴，感到近乎崩溃。我用手环抱住自己，以期自己能够得到一点力量。每天我游移于厨房、商场和基蒂之间，除此之外我还要照顾露露和上班。所以我跟丈夫几乎都没时间对家里的清洁卫生进行打扫。望着眼前一塌糊涂脏乱差的厨房，我心中突然冒起一股强烈的怨气。顺手抓起一个盘子狠狠地摔到地上。随后，我一个接一个盘子地拿起，狠摔。摔完盘子，我把碎片打扫一通。明天我们要开始使用纸盘了。

　　2005年10月

　　基蒂每天可以进食3000卡路里了，体重增长了8磅。她每天进食三顿正餐和两顿点心，期间我或丈夫都会陪同在她身边。我们必须亲眼见到她把食物送进嘴中去，而她也需要我们去强迫她吃进这些东西。我们的强迫是在帮她赶走她的心魔。我与丈夫都有工作，在她治疗期间，我们其中一人会带她去上班，就如同她在幼儿时期我们带她去工作一样。这时的基蒂对我们的依赖性甚至像个婴儿一样。

　　第一个月，基蒂只会露出一到两次笑容。她的这一点小小的笑容让我们感到了一丝丝的希望。我们一起看电影，一起散步———这是她唯一能做到的“运动”。

　　但她依然没有饥饿感。我很担心厌食症让她的大脑思维对饥饿的指令受到破坏。她要到何时才能自我控制地进食呢？

　　2005年11月

　　基蒂的体重增长到90磅了，距离她所需要恢复的目标体重还剩下10磅。更令人高兴的是她的心态也调整得相当不错。但是到了月底，她的胃口又开始陷入低潮，开始拒绝每天的奶制品食物。她说自己会头晕，同时很关注每天的菜单，并为此不停地跟我们争论。她会对我或者她自己大发脾气。一天中午，她在饭桌上又抓狂般地大哭起来，并且“无意”地摔了她的午餐。

　　2005年12月

　　基蒂的体重一直在上上下下不停地沉浮着。月底，她依然与上个月一样只有90磅。俨然她还被病魔困扰着。我们每天给她进食的卡路里数也达到了4000卡路里。一月中旬，她的体重终于增加了4磅。医生说，这是艰难的道路，要恢复体重难，而要保持住成果更难。

　　基蒂的体重非常缓慢地上升，但她的意志力也在努力往上涨。她跟男孩们一起玩。男生们从来不讨论体重问题，这让她对于自己的进食不再有太多的负累感。她的心理负担渐渐卸下。

　　2006年4月-6月

　　基蒂又长高了2寸。这也意味着她的目标体重又得提升一些了。对此我又感到疲倦，显然我们必须再付出更多的努力。

　　5月的一天，我为她们姐妹俩准备了奶酪饼干，基蒂开始抱怨：“你知道我不喜欢吃这些。”“你以前很喜欢吃的。”我回答道。

　　“奶酪饼干的卡路里比普通饼干高多了！”她又叫嚷了。但很快就平静下来。“对不起妈妈。厌食症有时会让我控制不了自己。”她说完后把奶酪饼干吃了。

　　对于她直接提到那个心魔的名字，我感到非常欣慰。我感到离把这个心魔驱逐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6月的一个早上，她给我打电话，对我说出了最动听的一句话：“我饿了。”

　　“亲爱的我太高兴了！”我无法控制地兴奋喊出。“妈妈！我也太高兴了！”

　　几周后，她达到了她的标准体重，并一直保持着不再下降。现在基蒂依然在看医生，依然在为保持下去而努力着。但现在的她看起来非常快乐。她又跟她的朋友们玩到一块去了，生活开始恢复正常。

　　但无论如何，厌食症这个恶魔给我们的家庭留下太多的阴影。我不知道基蒂是不是真的痊愈了。没人能给我答案。

　　天还未亮，我便步入厨房。又开始制造高卡路里食物。对于我来说，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本版撰文黄子虹)

　　（晓健／编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