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南之忍与不忍

　　“一个非常镇静的人，一个几乎从不会提高嗓音的人，一个从来不会发怒或者失去耐心的人，人们最多能从他连续不断的搓手和眼睛猛烈的颤动中，感觉到他内心的焦虑。”这是媒体对联合国秘书长安南性格的一种“典型性描述”，也是人们从频繁出现的电视画面中所得到的对于安南的印象。然而，安南本人对此却有着自己的解释：“我说话比较轻柔，所以很多人会忽视其实我是一个坚强、坚定的人。”

　　有理不在声高。在长达10年的联合国秘书长生涯中，这位“世界首席外交官”在所有重大问题上都坚定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无论是在联合国改革问题上还是在伊拉克战争问题上，安南的态度都毫不含糊。他的“低声”固然有性情和修养方面的因素，而更多的时候则是他的角色使然：联合国秘书长不是“世界总统”，他只是一个调解人和斡旋者，只是一个没有兵权的“国际大家庭的大管家”。因为按照《联合国宪章》的规定，联合国秘书长只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国际组织的“行政首长”。担当这样一个角色，凡事都需要克制和忍耐，因为凡事都会有阻力，甚至当美国这个超级大国公然蔑视联合国的权威并给它带来伤害时，秘书长本人也只能是默默地忍受难堪和无奈。

　　尽管不得不忍受这些难堪和无奈，安南还是发出了自己的声音。美国绕开联合国入侵伊拉克，安南说这是违反《联合国宪章》的非法行为。美国人大为恼火，因为在他们看来，没有他们的支持，安南就登不上联合国秘书长的“宝座”。安南没有“知恩图报”，而是成了伊拉克战争的批评者。这样的批评依然是一种十分克制的批评。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就在即将完成10年任期的最后日子里，68岁的安南在对美国人民的最后一次演说中一反常态地发出了严厉的质问：“上个世纪，你们美国人为建立以联合国为核心的世界多边体系作出了巨大贡献，而今天，你们是不再需要它了吗？”

　　安南特意把12月11日的这场告别演说的地点选在杜鲁门总统纪念馆，他是想用这位曾经参与联合国创建并大力支持联合国工作的美国前总统作为榜样来“教育”现今的美国领导人。

　　在联合国的历史上，还没有哪一位秘书长像安南这样以强烈批评美国的方式结束自己的任期。他的前任布特罗斯·加利由于美国的百般阻挠谋求连任失败，也只是在卸任3年后借写书发泄了一番怒气。

　　安南引用杜鲁门总统的话说：“伟大的国家的责任是为世界人民服务，而不是主宰他们。”在这次演讲的最后，安南着力强调维系“一个正常运作的国际体系”的重要性，指出“美国当今和今后的领导人对此负有重大的责任，美国人民必须确保美国领导人担当起这一责任”。

　　当安南用罕有的强硬语气说出“必须”这个词时，人们感到这场演说与其说是一种忍无可忍的情绪发泄，不如说是一种壮志未酬的真情表白，或是交班之际的严正警告。作为联合国历史上最富有改革精神的秘书长，安南希望他开创的事业能够继续下去，他把自己“10年来学到的5样东西”归结为“安南原则”，其中首要的一条就是国际安全中的“集体责任”。他希望继任者能够接受他的这份“政治遗产”。

　　回顾10年担任秘书长的经历，安南借用古希腊神话中西西弗斯的故事说：“虽然有些石头从我们手中脱落并滚下山坡，但我们还是把一些大石头推到了山顶。”在安南看来，联合国的事业如同西西弗斯的事业，在这种一次次重复不停的悲壮努力中，更多的时候需要的不是激情冲动，而是坚强的意志和忍耐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