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西总统卢拉印象：无领带外交的突破性做法

　　蒋元德

　　2006年10月30日，现年60岁的路易斯·伊纳西奥·卢拉·达席尔瓦成功连任巴西总统。极富传奇色彩的人生，加上浓重的左派背景，使得卢拉在中国的知名度超过了其他历任巴西总统。本人曾有幸于2002年至2006年出使巴西，这一时期同卢拉的第一届总统任期基本重合。期间，我曾多次同他有过面对面的交流与接触，并有幸与之结下了个人友情。

　　“卢拉风格”的魅力

　　在葡萄牙语中，卢拉的意思是“鱿鱼”。关于他为何叫这个名字，比较流行的说法是，他是家中皮肤最白的孩子，父母因而联想到了“鱿鱼”。卢拉出身贫寒，这一点早已为大家所知，但当年他家到底穷到什么程度，恐非大家都能想像得到。我曾听卢拉当年的朋友说，由于家里子女众多，卢拉的母亲(卢拉的父亲很早就离家出走)，一位普通的巴西妇女，只能将所有的钱用来给子女购置少得可怜的食物，家里是名副其实的家徒四壁。但为了哄孩子们开心，让他们乐观向上地面对生活，卢拉的母亲经常带领孩子们玩一些类似过家家的游戏，最常见的游戏就是用一片破瓦烧水，烧出水蒸汽后，加入几片树叶做泡茶状。茶叶竟是这个连茶壶都买不起的家庭所不敢奢望的。

　　贫困但不失向上精神的家庭氛围，塑造出了坚强而富有同情心的卢拉。没有条件接受更多教育的他，早早就担当起了家庭重担，先后当过擦鞋工、管道工、车床工等。随后，凭借超强的组织能力和人格魅力，卢拉成了巴西最著名的工会领导人，并在历经磨难后，成了巴西历史上第一位左派总统。

　　为什么小学文化程度的人能够成为巴西这个拉美最重要国家的总统呢？在我看来，除了经济和社会的深层次因素外，卢拉的成功同他的个人风格和人格魅力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通过接触和了解，“卢拉风格”中的几个要素给我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

　　一个是卢拉的亲民本色。巴西社会贫富悬殊，阶层划分非常明显。而在言谈、举止、衣着、爱好等方面，卢拉怎么看都是一名普通的老百姓，与其前任们“社会精英”的形象大相径庭。巴西总统历来拥有两处官邸，绝大多数总统都喜欢居住在装饰典雅的“晨曦宫”，而卢拉却偏爱乡野气息浓厚、条件简朴的另一处官邸。同多数巴西人一样，卢拉的最大业余爱好是踢足球。每个周末，只要条件允许，卢拉必呼朋唤友，到官邸踢一场七人制足球赛。卢拉所支持的球队也是巴西国内最平民化的科林蒂安斯队。卢拉酷爱的食品是巴西烤肉和豆饭。生活中，卢拉是一个重情谊而又不拘小节的人。基于自身的人生经历，卢拉对巴西民众，尤其是穷人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亲近感。卢拉在第一届任期中花大量精力、财力，在数百万人中成功实施了“零饥饿”计划。我曾数次目睹卢拉在视察工作或在公共场合发表演说时，因谈及国内社会问题和民众疾苦而潸然泪下，有时甚至台上台下哭成一片。无论走到哪里，卢拉都能和当地老百姓打成一片，生性奔放、不愿受拘束的巴西民众也非常乐意接受这位“草根”总统。

　　“卢拉风格”中另一个鲜明特点就是他具有极强的“活学活用”能力。小学毕业的卢拉，在治国理政上虽缺乏某些专业素养，但他自有其弥补之道，那就是他非常擅长倾听他人的情况介绍并迅速予以消化，然后通过自己的加工以更生动的方式加以表达。卢拉内阁的一位部长曾不无感慨地对我说，他实在是太佩服卢拉的记忆力和表达能力了。在召开一些部际会议前，这位部长往往要事先就其所主管领域的事务向卢拉汇报。这位部长很快就发现，在正式会议上，卢拉不仅能完整地将部长汇报的内容复述出来，而且能够讲得更生动、更有说服力。还有一次，卢拉去东北部的一个小镇视察。陪同会见的当地官员向其详细介绍了当地的自然条件、农业生产及主要困难家庭的情况。结果在群众集会上发表演说时，卢拉在上万名当地百姓面前详述了当地的情况，甚至准确地点到了几个困难家庭的名字，令老百姓感动不已。巴西的“社会精英”们也不得不承认，卢拉鼓动能力超强，在面对面争取民心方面鲜有对手。

　　帮助卢拉取得成功的还有他出色的协调能力。由于长期从事工会运动，必须在劳、资及政府三方间斡旋，因此，卢拉的协调能力非常出众。当总统后，卢拉保持了为人低调平和、善于倾听他人意见的作风。在第一届任期内，他确立了在保持经济稳定的基础上逐步解决社会问题的方针，较为成功地调和了巴西政坛各主要派别的利益，避免社会出现大动荡。2005年，由于卢拉所属的劳工党搞政治贿赂等问题被曝光，反对派抓住机会穷追猛打，令政府一度处于危机状态。关键时刻，卢拉加紧与多数政党建立利益联盟，同时“挥泪斩马稷”，将当年同自己一道打天下、但却同丑闻有直接牵连的总统府民办主任和财长等人免职，并对劳工党进行了大幅重组，加大其他政党在政府中的比重，摆平了各方利益。虽然代价沉重，但毕竟保住了政权，将丑闻的负面影响降到了最低，为自身连任创造了条件。

　　针灸为他解病痛

　　卢拉同中国的缘分可能始于两件事。2000年，作为总统候选人及劳工党名誉主席，卢拉应邀访华。这次访华对卢拉的影响和触动极大，因为他看到了一个充满活力、正在按照符合自身特点模式快速发展的中国，这与他此前对中国的想像和了解颇不相同。这次访问大大坚定了卢拉将中国作为巴西战略伙伴、向中国取经学习的决心。另一件事则是卢拉就任总统后，曾一度饱受肩周炎的困扰，在尝试了各种方法均不得缓解的情况下，在巴西的华人大夫顾杭沪先生用中国传统的针灸为其解除了病痛。直到现在，每天早晨7∶30，这名中医都会准时出现在卢拉家里。这让卢拉看到了中国文化博大精深的一面，他说，他已经离不开中国、离不开中国人了。

　　从上任那天起，卢拉就对中国给予了不同寻常的关注。2003年1月1日，我国时任交通部长张春贤作为中国政府特使出席了卢拉的总统就职仪式。期间，卢拉破例接见了张部长，这也是卢拉在就职典礼期间接见的惟一一个部长级的特使代表。上台执政后，巴西国内发展所面临的诸多问题，在国际事务中所经历的种种挑战，使得卢拉越来越看到了加强同中国合作的必要性和迫切性，使他对发展对华关系寄予厚望，明确将其确定为对外关系的重点。

　　2003年，卢拉上台不久，就应邀并率领副总统、外长、财长等政要到中国使馆做客。这并不是因为卢拉总统看重我个人，而是他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表达对发展对华关系的高度重视，这是相当罕见的姿态。当晚，使馆张灯结彩，卢拉等同使馆主要官员把酒言欢。卢拉非常忌讳在公共场合喝酒、抽烟，但在中国使馆，他笑称就像到了家一样，不用顾忌那么多，同我们一道喝了不少茅台酒并对之大加赞赏。宴会后，卢拉亲切会见了使馆所有工作人员，同大家交谈、合影，一起度过了一个愉快而难忘的夜晚。此事至今仍是巴西利亚使团界的一段佳话。

　　“无领带外交”的“突破性”做法

　　2004年5月，卢拉首次以总统身份对中国进行国事访问。胡锦涛主席的风范给卢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数次向我表示他十分敬佩胡主席。2004年11月，胡主席又对巴西进行了正式国事访问。两国领导人在一年内成功互访，这在中巴两国交往史上还是头一次，充分说明了双方对发展同彼此关系的重视程度。

　　卢拉总统对能够在巴西迎来胡主席非常高兴，其中的一个细节耐人寻味。按照巴西外交部的惯常礼宾做法，在接待来访外国元首时，总统一般只安排一次正式欢迎宴会。但在卢拉总统的授意下，巴方为胡主席安排了两次宴请，一次是正式的欢迎晚宴，另一次是卢拉在官邸为胡主席夫妇设家宴。这次家宴成为“无领带外交”的成功范例。事后，巴西总统府的礼宾官员不无感慨地对我说，这可是巴方礼宾方面的“突破性”做法，要是其他国家都要求同等待遇，他们可就麻烦了。

　　卢拉总统对我这个来自中国的大使也另眼相看。有人戏称，我是巴西利亚使团圈里同卢拉总统交往最多、最受他青睐的大使。事实或许确实如此。在出使巴西的三年半里，卢拉单独会见我大概有五六次，另外我还陪同中国代表团参加过十几次同卢拉的会见。最令我感动的是，在我即将完成使命回国前，卢拉破例接受了我的辞行拜会，并接受我的邀请，专程携夫人到我的官邸做客并共进晚餐。要知道，根据惯常做法，一国大使离任前，巴西一般只是由外长接受其辞行拜会。卢拉的这种超常规做法，表明他对中国的重视，也显现出卢拉重感情、讲情谊的性格特点。(本文协作者 瞿瑜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