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格莱布监狱的掘墓人

　　美国士兵乔·达比是英雄还是叛徒

　　刚刚卸任的美国国防部部长拉姆斯菲尔德在2006年12月8日的告别演讲中透露，在他近6年的任期中，最糟的 日子是得知虐囚事件的那天。而鲜为人知的是，2004年闹得沸沸扬扬的那场美军虐囚丑闻得以公之于众，完全源于一个偶 然……

　　李月／文

　　2004年1月，美国陆军特种兵乔·达比(JoeDarby)上交的一张光盘，引发了一场举世震惊的阿布格莱 布监狱虐囚大丑闻。入侵伊拉克是否正义的问题，让受到各国拷问的美国再次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这一切，是当时24岁的达比所没想到的。当他把偶然发现的虐囚照片交给上司时，用他自己的话说，他脑中所想的 就是“揭露罪恶”。

　　1两张光碟改变达比人生轨迹

　　乔·达比出生于美国东部阿巴拉契亚山区，在成为联邦预备役部队的一名宪兵之后，达比随部队来到了阿布格莱布监 狱。他的工作主要是在办公室，而其他同伴则负责看守犯人。

　　有一天，当达比想找些风景照片传给家人时，他想到了部队里的摄影迷、监狱看守查尔斯·格拉纳。达比对当时的情 景记忆犹新：“我去找格拉纳，问他：‘嗨，你有什么照片吗？’他伸手在他的电脑包里摸出两盘CD，然后递给我。”

　　有人问达比，格拉纳是否清楚光盘里存的是什么照片。达比说：“我认为他没有意识到光盘里存的是什么。我了解格 拉纳，他也信任我。”

　　然而，这份信任却永远改变了达比的人生轨迹。

　　他把格拉纳的光盘复制了一份，然后将原件还了回去。当达比打开这些照片时，他首先看到一些伊拉克的风景照，接 下来，他就看到了那些后来在全球掀起虐囚丑闻风暴的照片，其中之一就是把裸体伊拉克人叠成金字塔的那张。

　　一开始，达比并没有意识到照片里的是伊拉克人，以为是美国大兵在那儿胡乱摆造型打发时间。“我感到好笑，看着 照片不停地笑。但接下来一张，我看到格拉纳和林迪·英格兰(已于2005年9月被美国军事法庭判刑3年)站在他们后边 。我顿了一会儿，大约一分钟的样子，我意识到，那是在监狱里，那些人是犯人。他们是被迫的。”

　　达比认为，在那些虐囚游戏里，格拉纳是个领头人。“如果你和他(格拉纳)在一起待足够长的时间，你会发现他阴 暗、病态的一面。”在达比看来，正是由于这虐待狂的一面，在夜间轮班期间，当只有格拉纳和他的同伙看守犯人时，他便导 演了这些侮辱性的造型并拍了照。

　　达比把格拉纳拍的照片复制到一个光盘上，与一封匿名信一起放在一个信封里。他把这封信带到了美军刑事调查处， 告诉他们，这封信被人放到了他的桌子上。

　　达比清楚，这无意间发现的照片里的行为触犯了法律。在接受采访时，有记者曾问达比：“点击这些照片时，你的脑 中想到的是什么？”“不可置信，”达比回答，“我试图想出一个他们这么做的理由。”

　　“当然了，有人会说，‘看，这是一种非常有用的审讯工具。’”记者指出，“有证词表明，有些宪兵曾得到指令让 犯人服软。这可能就是其中的一部分。”

　　“但我们只是宪兵，我们的职责不是审问犯人。”达比反驳道。

　　无论如何，达比清楚这种行为是错的。“我是一个有着强烈道德感的人，我也知道，不管是不是朋友干的，这样的行 为都应该被制止。”

　　达比表示，他所在部队的士兵关系很亲密，许多士兵都来自背景相似的小镇。因此，达比虽然决定上交这些照片，但 他不希望朋友们知道是他举报的。达比有他的担心：“我知道很多兄弟不理解，他们会把我看作一个出卖同伙的卑鄙小人。”

　　对于举报的后果，达比表示“我很清楚这些人会因此入狱。”但他补充说，“这些人也是罪有应得。”

　　2拉姆斯菲尔德

　　“暴露”了勇士身份

　　达比希望事情就此结束，但没想到的是，45分钟后，调查官就来找他了。而且调查官知道达比没有说实话。他保证 为达比保密，并说服达比说出他是如何得到这些照片的。接着，调查人员就逮捕了那些嫌疑犯。

　　令达比担心的是，当那些嫌疑犯开始接受调查的时候，他们甚至还拥有武器，并且可以在任何时候不受限制地接近武 器和达比。达比当时非常害怕，甚至在睡觉时都放把手枪在枕头下边。“我的手握着已上膛的枪，手指按着扳机。我就这样枕 着我的枕头下的手和枪入睡。”他回忆道。

　　几周后，接受调查的同伴被带走了，达比也终于不用晚上睡觉时枕着枪了，但他的名字仍是保密的。几个月后，美国 哥伦比亚广播公司《60分钟》栏目，爆出了与这些照片有关的虐囚丑闻。一篇刊登在《纽约客》杂志上的文章，也披露了达 比的角色，但在伊拉克，似乎还没有人注意到这点。

　　然而，终于有一天，当达比在嘈杂的餐厅吃午饭时，餐厅的电视里，美国国防部长拉姆斯菲尔德正在国会就虐囚案作 证，拉姆斯菲尔德说：“有许多人非常专业地完成了他们的职责，我们也应该提到他们的名字。第一个就是宪兵乔·达比，他 提醒当局，监狱里发生了虐待。”

　　“当时我吃到一半，突然顿住了。我非常担心，”达比回忆道，“部队里的所有人在4个小时之内都知道了。”所幸 的是，事情并不像达比想的那样糟。他获得了很多人的支持。

　　但他的家乡马里兰州坎伯兰郡却没有给他支持。在那个以参军入伍为荣的小镇上，人们觉得达比背叛了他的士兵伙伴 。当地的美国海外战争退伍军人组织(简称VFW)负责人科林·恩格尔巴克在接受CBS采访时透露，当地人称达比为“一 个耗子，一个叛贼”。

　　“他败坏了所在部队的名声，也败坏了他的同伴和美国军队的名声。他不是个好人。”恩格尔巴克说。

　　达比的家乡为他所在的部队举行了一个守夜晚会，对那些被捕的士兵表示支持。然而，达比不在被支持之列。“我一 出生他们就认识我，他们是我父母的朋友，我祖父母的朋友。现在，他们却都反对我。”达比说。

　　但对于很多他从没见过的人来说，他是个英雄，包括卡罗琳·肯尼迪和参议员特德·肯尼迪。他们以约翰·肯尼迪总 统的名义，授予他“当仁不让”奖(ProfileInCourage)。

　　负责调查虐囚案的乔治·费将军表示，格拉纳和他的同伙拍照片的目的，是为了取悦自己的残酷游戏。只有其中很少 一部分是得到军队安全官员的授意来软化犯人的。这位将军对达比勇揭家丑的评价是：“非常勇敢！”

　　3担心报复避走他乡

　　为了防止其他士兵在伊拉克对他进行报复，军方提前把达比送回国内。当达比到达多佛空军机场时，他的妻子伯纳黛 特在那里等他。他以为他们会一起回家乡，但一位军官告诉达比：“美军预备役部队对那里做了安全评估，你不能回家。你可 能永远也不能回家乡了。”

　　达比感到不公，他的妻子伯纳黛特对记者补充道：“我们这是在为他所做的正确的事情受惩罚。”但恩格尔巴克认为 ，军方不让达比回家的决定是正确的。“或许确实如此。家乡有不少威胁电话打到他妻子那里。坎伯兰郡很多人怒火中烧，因 为这件事真的让我们军队处境前所未有地糟糕。”

　　在被军方保护6个月之后，达比和妻子已搬到别的地方开始新生活，但对具体地址达比缄口不言。“我担心会有人报 复我，”他解释道，“这样的人会伤害我和我的家人。”

　　经过一年多的调查之后，当初7个参与虐囚的监狱看守有6个已经入狱。在格拉纳被审判时，达比出庭作证。“他一 直用像石头一样冰冷、邪恶的眼神盯着我。整个过程我一直站着，他的目光没有离开我身上一秒。”达比回忆说，“他似乎想 告诉我，‘你害我到这一步，有一天我会还给你的！’”

　　当有人问达比，如果知道这样的后果，他是否还敢站出来，达比回答：“是的。他们犯了法，应该得到惩罚。”但达 比表示他当时并不希望这些照片泄露到媒体手里：“我从没想到这是媒体会得到的东西，即使他们得到了，我也没想到事情最 后会闹得这么大。”

　　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达比表达了重新恢复他所在部队名誉的愿望：“我希望人们明白，我当时与我一生所碰到的最好 的200名美国年轻人一起去了伊拉克。但对那200人来说，由于其中7个人的行为，他们以后的生活从此担着恶名。”

　　在今年5月底的记者招待会上，布什总统表示，阿布格莱布虐囚丑闻是美国在伊拉克所犯的“最大错误”。2006 年7月，伊拉克政府正式关闭了因虐囚丑闻而备受国际社会广泛关注的阿布格莱布监狱。勇敢的达比成了这个臭名昭著的监狱 及惨无人道的虐囚事件的“掘墓人”。

　　(据《华盛顿观察》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