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牙利前领导人卡达尔坟墓被毁

　　孔寒冰

　　令人发指的毁墓事件

　　恐怕在任何一个国家里，掘墓盗骨都是令人发指的行为，更何况这座墓的主人还是一位生前在民众中口碑不错的国家领导人。

　　2007年5月2日一大早，在匈牙利首都布达佩斯，人们发现坐落在八区公墓中匈牙利前党和国家领导人亚诺什·卡达尔坟墓的大理石碑和墓石被移开，卡达尔的棺木被锯开一个大洞。经法医仔细检查之后发现，包括头骨在内的大部分遗骸已经不见了，不知是被丢弃还是被盗走。据报道，与卡达尔合葬的卡达尔妻子的骨灰罐也同时不见了。这个公墓位于布达佩斯市中心，安葬的主要是匈牙利各个时期的要人，据说有3000多位不同时期在匈牙利政治和社会生活中起重要作用的人物长眠于此。事件发生后，匈牙利无论是执政党还是在野党都一致谴责损毁和亵渎卡达尔的卑劣行径，左翼人士在一份联合声明中说，对卡达尔夫妇坟墓的亵渎让人们想起了当年法西斯分子的种种行为，这起事件再一次说明现在紧迫地需要建立一个反法西斯的团结阵线。与此同时，匈牙利警方和国家安全机构也着手调查此事是何人或何种组织所为。

　　丢失的卡达尔的遗骸还没有找到，肇事者也还没有被抓捕归案。不过，公墓的管理人员很快在5月5日就把卡达尔的墓地修复。卡达尔剩余的遗骸被放进新的金属棺木里重新入土安葬，红色大理石的墓碑被清理干净并恢复原位，碑文也重新镀了金。墓地修复的当天，许多布达佩斯的居民前来悼念，他们献上鲜花，点上长明灯，以此表达对卡达尔的爱戴和尊敬之意。

　　事情至此虽然似乎告了一个段落，但是，人们迷惑不解的是，是什么人和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毁墓者在推倒的墓碑上涂写了“1956年事件凶手”字样，同时在离卡达尔墓地不远的一座“工人运动纪念碑”上也涂写了“杀人犯和叛国者不能在圣地安息”的字样。可以推断，毁墓者所针对的是1956年匈牙利事件中的卡达尔。

　　1956年事件中卡达尔出走之谜

　　51年前的10月23日，布达佩斯爆发了声势浩大的群众示威游行，随后演变为流血冲突。10月24日和11月4日，苏联两次派兵镇压，史称“匈牙利事件”。卡达尔成为匈牙利党和国家主要领导人恰恰就是在匈牙利事件当中，而且带有很浓厚的神秘色彩，同时还与苏联有着特殊联系。

　　匈牙利事件发生时，卡达尔是劳动人民党(即原匈牙利共产党)的中央书记。10月25日，匈牙利民众和军警同苏联军队发生冲突，造成大量人员伤亡。当天，匈牙利劳动人民党中央在苏联的同意下将该党第一书记格罗免职，其职务由卡达尔接任。为了控制当时的混乱局面，10月31日，总理纳吉宣布结束一党制并将组建多党联合政府，卡达尔则宣布解散劳动人民党并另行组建了社会主义工人党。然而，就在11月1日晚上，卡达尔神秘失踪了。

　　卡达尔怎样出走和为什么要出走，始终是个谜。根据已公开的历史档案和学者们最新的研究成果，谜底大概是这样的。11月1日晚，卡达尔在匈牙利驻苏大使那里接到苏联驻匈牙利大使安德罗波夫打来的电话，要他们俩前往苏联驻匈使馆。到后，苏联方面派车直接把他们送到苏联在匈牙利的一处军事机场，从那里乘苏联军用飞机经索尔诺克到莫斯科。11月2日，卡达尔同苏联领导人进行了会谈。他认为，当时匈牙利发生的一切并不是反革命，群众的反抗是由匈牙利党自己造成的。但是，卡达尔又表示怀疑纳吉政府掌控局面的能力，认为以匈牙利共产党当时的威信是无法抗衡其他党派的力量的。

　　11月3日，纳吉组建新的联合政府成立。卡达尔是其中的三个共产党成员之一。但11月4日清晨5点零5分，从布达佩斯的东部小镇索尔诺克传来消息，卡达尔在那里建立了匈牙利工农革命政府。6点，纳吉和联合政府其他成员及其家人前往南斯拉夫驻匈牙利大使馆避难；6点15分，苏联军队向布达佩斯发动了代号为“旋风”的军事行动，1956年匈牙利事件遂告结束。至少在表面上，卡达尔在匈牙利事件发展的关键时刻“投靠”了苏联，他领导的匈牙利工农革命政府在很大程度上带有傀儡政权色彩。在以后的岁月里，在一些认定匈牙利事件是一场“革命”人的眼中，卡达尔是“叛国者”。

　　纳吉之死

　　11月7日，卡达尔和他所组建的政府成员返回布达佩斯。新政府虽然在法律上得到了确认，但并未得到民众支持，在国际上也很孤立。纳吉和他组建的政府的部分成员虽然离开了国会大厦，纳吉仍被多数国家视为匈牙利合法总理；卡达尔的工农革命政府则被称为“临时政府”、苏联的“傀儡政权”。在这种情况下，如果纳吉发表一份支持卡达尔政府和自己辞职的声明，对卡达尔政府摆脱困境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可是，无论南斯拉夫人的劝说还是苏联方面的施压，纳吉一概拒绝。11月22日，卡达尔政府与南斯拉夫达成协议，前者承诺不对纳吉等人进行政治迫害，后者则同意他们离开大使馆回到自己的家中。然而，这天下午6点半，纳吉和其同伴及亲属离开使馆刚驶出不久就遭苏联装甲车拦截，被劫持到了罗马尼亚。从1956年11月23日到1957年4月14日，纳吉等人一直被软禁在布加勒斯特附近政府

　　从1957年初起，官方就开始进行审判纳吉的准备工作。4月，纳吉等人从罗马尼亚被秘密遣返布达佩斯并被关押起来。也是在这个月，卡达尔出访了苏联，就审判纳吉问题与苏联领导人进行了商谈。1958年1月28日，对纳吉等人的审判开始。起诉书指控纳吉在1956年凶牙利事件中犯下了“发动并领导阴谋推翻人民民主制度的罪行和叛国罪”。6月15日，法庭判处纳吉等三人死刑并于次日处决。

　　审判和最终处死纳吉有着复杂的国际背景，如苏联与西方国家之间的关系，苏联与南斯拉夫的关系，匈牙利同南斯拉夫的关系等等，苏联在其中起了决定性的作用。但是，卡达尔是当时匈牙利党和国家的最高领导人，而这场审判的直接导演就是匈牙利党和政府。在这一过程中，卡达尔到底起了什么样的作用，可能只有他自己知道。然而，自从纳吉被处决后，卡达尔在公开场合再也没有提及纳吉的名字。在对1956年匈牙利事件性质的认定上，他既不讲是一场“暴乱”也不说是一场“革命”，而是用“悲剧”来形容。

　　矛盾时代的矛盾人物

　　匈牙利事件是在东西方冷战背景下发生的，从主流上说，它反映的是匈牙利人民要摆脱苏联模式和苏联控制的诉求。但是，由于各种势力、各种矛盾混杂在一起，匈牙利事件最终以悲剧收场。长期以来，立场不同甚至相对的人对这一事件的评价差别很大甚至截然相反。纳吉与卡达尔是两个主角，在政治立场不同的人眼中，他们谁是正面的，谁是反面的，众说纷纭。自从1989年苏联和匈牙利为这一事件以及为纳吉平反之后，卡达尔头上的光环就日渐黯淡，人们对他的微辞也多了起来。经过十几年的社会转轨，绝大多数匈牙利人心境已经平和下来，能够理性地对待过去的事和逝去的人。但不会是所有的人都能做到心平气和，这次掘开卡达尔坟墓、盗走他遗骸的人，就是个别对过去情结十分强烈的极端分子。

　　平心而论，在匈牙利事件中以卡达尔自身的能力是无力回天的，因为匈牙利人面对的不仅是旧的体制，还有强大的苏联军队。但是，卡达尔没有像纳吉那样用生命去捍卫自己的理想，而是采取了一种妥协的做法，在苏联的支持下建立新的政府，靠苏联军队的帮助恢复了秩序。这样一来，卡达尔主政之后不仅要继续面对如何摆脱苏联模式和苏联控制问题，而且还要面对如何改变“苏联的走狗”形象的问题。于是，在以后执政的40多年中，卡达尔对匈牙利事件、对纳吉的命运以“悲剧”论之，不多说一句话，而是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如何提高匈牙利人民的生活水平上。他在匈牙利搞改革，但决不张扬，不去触及社会稳定的底线，更不去招惹苏联。在静悄悄的改革中，卡达尔走出了一条匈牙利道路，把匈牙利建成了东欧社会主义的“橱窗”。与此同时，卡达尔在个人生活方面保持低调，尽可能地向民众展示平易近人的亲民作风，在匈牙利有“卡达尔大叔”的美称。在同时代的东欧领导人中，卡达尔晚年的境遇可能是最好的。在匈牙利剧变过程中，他于1989年5月被免去党中央主席的职务，同年6月在布达佩斯病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