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大火危局

　　从8 月下旬起，希腊南部多处地点同时燃起熊熊大火，使不少古代文明遗址和现代村落都一同被烈焰吞噬。希腊政府声称有人纵火并开出重赏缉拿，但在野党和环保组织认为，森林大火与自身法律滞后、消防力量薄弱等诸多弊病有关。希腊森林覆盖率50%，但却是欧盟唯一一个没有森林登记制度的国家。

　　文/ 庄清湄 姜亦琳(实习) 图片编辑/ 成立峰

　　在希腊传说中，赫菲斯托斯(Hephaestus)是火神和锻冶之神，是宙斯和赫拉的儿子、雅典娜的丈夫。他从火山中取得火种，为众神打造最精美的金属器具。但这位火神今年却无法保佑他的人间住地逃脱火的肆虐，以他之名兴建的赫菲斯托斯神庙也差一点葬身火海。

　　从8月24日开始，希腊多个地区同时燃起野火，两天后希腊总理卡拉曼利斯宣布全国进入紧急状态，同时悬赏100万美元捉拿纵火犯。又过数天后，在欧洲邻国的援助下，森林火势才得到控制。至此已有25万公顷森林被毁，至少64人死亡，全希腊有一半国土和十分之一人口受灾。

　　“从没见过这样的大火”

　　华人商人兰孝程早已习惯了希腊的火灾。自从2001年在雅典创办“丝绸之路”旅行社至今，每年夏天，他都会目睹希腊发生的大大小小火灾。

　　8月26日那天，兰孝程看见一阵阵浓烈的烟雾从西边吹来，雅典的整个天空被笼罩在灰白色之中，空气中弥漫着焦味。雅典城里人尽量减少了出门次数，因为在外面待不了多久，灰尘就会随风钻进鼻子里和嘴里。原本成天在外闲荡的流浪狗，也一下子不见了踪影。

　　当时他还以为这场火和以前的一样，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扑灭。“希腊从6月开始发生了十几起森林火灾，后来都因为消防措施得力，火势被控制住了。”他对《外滩画报》表示。

　　然而这一次的火情完全不一样。“希腊总理在8月26日宣布全国进入紧急状态。由于着火点数量多，受灾面积大，不像是偶然发生的，因此当局怀疑有人纵火。”

　　兰孝程说的“西边”，就是伯罗奔尼撒半岛。岛上不仅有众多神庙，而且还是古奥林匹亚遗址——古希腊奥运会的举办地。火灾迫使兰孝程的旅行社取消了前往古奥林匹亚和迈锡尼等古迹的旅游路线。更可怕的是，大火焚毁了大片森林和众多村庄。

　　位于伯罗奔尼撒半岛上的马基斯托斯村是受灾最严重的地区之一，兰孝程看到的烟雾很多就是从那里飘来的。村庄围绕在一大片橄榄树丛中，住着60来户村民。村民们世代以榨取橄榄油为生。大火烧来的时候，80岁的老农安东尼奥斯?卡卡里亚瑞斯正在看报纸，一边习惯性地在自己感兴趣的内容下面划线。突然间，他听见圣约翰教堂的钟声响起。

　　卡卡里亚瑞斯走出去一看，周围火光冲天，人们四处逃散。他和82岁的老伴因为年纪太大根本逃不动，只能把家里到处浇满了水，最后总算躲过一劫。火势过去后，14户人家的房子都被烧毁了。这个村子原本每年可以出产1万吨橄榄油，如今，橄榄树林被夷为平地，满目疮痍的农场躺着烧焦的毛驴和家禽尸体，还有很多人无家可归。

　　截至8月29日，已有上百个村庄被焚毁，火灾估计共造成50亿欧元的损失。

　　火灾背后的罪魁祸首

　　8月底火灾终于得到控制，但希腊人也在开始思考：燎原之火是怎么被点燃的？

　　早在19 9 8年，世界自然基金会(WWF)希腊办事处就曾呼吁希腊政府抓紧采取措施，预防伯罗奔尼撒半岛Taygetos森林的火灾。这是WWF在欧洲重点保护的森林之一，生存着不下160种希腊独有的物种(其中21种只生存在这片森林中)，以及36种世界稀有或濒危动物。

　　他们为雅典提了5项建议：制定明确详细的土地政策；制订林火救灾方案；绘制森林地图，明确森林权属；增加拨款用于森林保护；增强环保教育，提高公民意识。然而将近10年过去了，希腊的森林火灾威胁不减反增。

　　这次起火希腊政府一开始就指控是纵火犯惹的祸，环保组织和外界一些人士并不这么认为。他们分析说，希腊政府急于捉拿凶手其实是想转移舆论压力，以掩饰自身法律滞后、官员腐败、消防力量薄弱等诸多弊病。

　　希腊虽然森林覆盖率占国土面积的50%，却是欧盟唯一一个没有森林登记制度的国家。该国法律不允许开发商在被定为森林的土地上新建房屋，问题是法律却没有明确划定森林的具体位置，所以当一把火烧掉森林之后，没人知道受灾地过去是不是森林。这就是土地开发商在利益的驱使之下，敢于肆无忌惮地放火焚烧被他们看中的林地的原因。

　　法律的缺失还意味着灾后重建的责任人难以确定，意味着招投标的重建方式将让土地开发商占尽先机。与灾难相比，重建的前景并不让人觉得轻松多少。

　　世界自然基金会希腊负责人里亚瑞科斯专访

　　“被焚毁的不只是森林”

　　B=《外滩画报》

　　L= Constantinos Liarikos

　　B：火灾对你们的工作有没有影响？

　　L：今年夏天，希腊共发生了两次森林火灾，一次是在7月，另一次就是现在。8 月24 日开始的这起火灾造成了巨大损失，短短几天内就迅速蔓延开来。我们在第一时间内赶到现场参与救火、评估损失以及灾后的重建工作。这次的火灾也影响了世界自然基金会的正常工作，很多开展中的项目都因此被搁置。

　　B：你听到火灾后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L：无比悲痛和愤怒——这些年来，火灾一直肆虐希腊，给国土和人民带来深创剧痛。人的生命受到威胁，社会和经济结构、动植物栖息地都遭到破坏。

　　B：这次火灾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

　　L：和所有地中海国家一样，希腊深受林火之苦，但以前每一次火势基本都会在10 天之内得到控制(除了在希腊北部Grammos 山的那一次)。确实，很多起火灾是由于未能在第一时间得到应有的重视才进一步蔓延的。这次有一半国土受灾，10% 人口遭受财产损失，这场浩劫是史无前例的。

　　B：火灾原因众说纷纭，当局也悬赏重金抓拿纵火犯。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L：纵火在希腊乃至整个地中海沿岸都十分普遍。除了一些居心叵测的人，改变土地用途是纵火的主要原因——变森林为牧场或开展其他开发项目。当然，由于农民、司机、徒步旅行者和居民的疏忽造成的火灾也不在少数。

　　B：这次的火灾为什么如此严重？是不是与气候变化有关？

　　L：造成这次严重火灾的原因有三：其一是纵火，正如我之前所说的；其二，是气候变化致使森林环境变得过于干燥；第三是长年来森林管理的滞后。

　　B：

房地产业者似乎不那么在乎森林保护？

　　L：建筑

房地产业一直以来都会对环境产生消极影响。有些投资项目严格遵照法律，处处以环境保护为先，有些则相反。希腊建筑房地产业的最大问题是在林地和海边大量建造非法建筑，以及混乱不堪的国土权属。很多希腊人对公有土地提出产权要求，他们在自称是自己的森林土地上放火，破坏环境。

　　B：火灾是否反映出希腊在森林保护上存在问题？

　　L：这一方面说明希腊在森林保护立法上的缺陷，另外就是资金和研究的严重不足，两者反映出很多政府官员对森林保护意识淡薄，政府的森林保护政策极度匮乏。希腊森林覆盖率虽然接近50%，但整个森林生态系统的生存质量不容乐观。森林大火并不一定造成森林覆盖率下降，但会导致生态环境的恶化。

　　B：WWF 针对希腊有哪些环境保护项目？收效如何？

　　L：早在1970 年代，WWF 就通过派遣国外专家进行实地考察研究，开始关注希腊的森林保护问题。基金会在1995 年设立希腊办事处。我们开展的森林保护项目数不胜数，致力于规范政府的相关措施。今年，我们必须确保灾后的重建工作，并杜绝火灾发生的最根本原因。

　　B：这次火灾的损失有多少？

　　L：今年的受灾总面积达25 万公顷，包括15 个保护区。在所有的评估和研究结果产生之前，我只能说重建工作将十分艰巨。

　　B：你觉得希腊政府在火灾中是否尽职？

　　L：我们一直批评政府对森林缺乏保护和管理。这次火灾分布地域之广，受灾面积之大，使我们进一步质疑政府的救火能力。如此严重的火情显示了政府对森林保护的长期忽视。

　　B：政府在立法上应该做哪些事？

　　L：在法律上，最重要的是必须明确土地的权属，如此便可终结一切纷争。土地的利用和保护一直以来都是可以共存的，关键在于孰先孰后以及如何去利用。

　　B：发展中国家可以从中学到什么？

　　L：我们每个人都应该牢记：环境是人类赖以生存的根本。火灾的教训是：无视环境保护，必将后院起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