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雷利亚诺：墨西哥移民的殉教士

　　在冰冷的体制和拥有肉身的民众之间，不论有什么样的观念障碍和利益分歧，都会有一些人类基本的共通处。而在此基础上的彼此尊重、人权平等、理解和对话，才保障了美国民主制度的良性演进

　　于英红

　　8月20日，墨西哥非法移民埃尔薇拉·阿雷利亚诺被美国当局驱逐回国，她发誓要将改变美国移民政策的运动进行到底。其支持者盛赞她为“墨西哥移民的殉教士”。此前由于她的不懈抗争，《时代》周刊将其评选为“2006年重要人物之一”。

　　作为一个靠不断接纳移民而发展壮大的国家，美国自1990年修改《移民法》后一直实行家庭团聚优先的移民政策，如今，却用法律一刀切将一个8岁孩子的母亲强制遣返。法律至上，还是人道第一？有关非法移民的身份问题，仍将长久地困扰美国公众。

　　1997年，阿雷利亚诺越境到美国，但很快被移民局发现并遣返。几天后，她再次偷渡入境。两年后在华盛顿生下一男孩，取名索尔。2000年，她带着孩子搬到芝加哥，在奥黑尔机场做清洁工，每小时挣6.5美元。这是她在墨西哥时收入的10倍。2002年，在一次打击非法移民的行动中她被逮捕，因伪造社会安全号码获3年缓刑和一纸遣返令。

　　但幼子的美国公民身份及重病为她赢得了转机。在美国出生的索尔自动获得公民身份，当时他3岁，患有小儿多动症。《移民法》规定，有公民身份的孩子，如果患有严重疾病，在驱逐其父母时，应酌情处理。阿雷利亚诺求助的民权组织和同情她的芝加哥市长、伊-利诺伊州众议员利用这一点积极斡旋，为她争取到移民局的三次暂缓。

　　2006年8月，移民局经医生确认索尔的病已基本康复后，对阿雷利亚诺发出最后通牒。为救助母亲，2006年11月14日，索尔走进墨西哥国会，游说议员，请求他们想办法阻止美国政府驱逐他的母亲。500名国会议员听了他的“简短演讲”后起草了一项决议，吁请美国免予驱逐阿雷利亚诺。但被美国视为“肮脏洗手间”的墨西哥，对美国说话的分量可想而知。

　　万般无奈下，阿雷利亚诺携子躲进芝加哥阿达尔韦托卫理公会教堂。虽然没有政治避难一说，移民局可以进入教堂逮捕非法移民，但移民局官员一般也不会轻易冒犯宗教场所。

　　直到2007年8月16日，在教堂受庇护一年后，阿雷利亚诺突然宣布，走出教堂，公开抗争。她说，“我宁愿在抗争中被捕，也不要在躲藏中被抓。我要去华盛顿，带着我的圣经和我的儿子。在国会山前祈祷。”19日她到洛杉矶公开演讲，痛诉移民政策的不公正。演讲刚结束就被捕，当天午夜被遣返回国。

　　阿雷利亚诺的遭遇，有其特定的时代背景。“9·11”后，杯弓蛇影的美国政府除了对居住在美国的穆斯林产生不信任感外，最不放心的就属拉美尤其是墨西哥非法移民。目前困扰美国的非法移民问题,主要是拉美尤其是墨西哥裔人，1200多万非法移民中墨西哥人就占了一半，美墨边境成了偷渡要道。为反制偷渡，美国边境一带树木被砍光，筑起了铁丝网，“9·11”后还派国民警卫队巡逻，但猫鼠游戏收效甚微。

　　哈佛大学教授、提出文明冲突论的塞缪尔·亨廷顿在其著作《我们是谁：美国国家特性面临的挑战》中警告说，大规模拉美移民将使美国日益分化成为“两个民族”，墨西哥人对美国文化构成最严重的威胁，他们缺乏融入美国社会的兴趣和实现“美国梦”的意愿，教育水准不高且拒绝接受守法、工作勤奋和尊重人权等基本理念。

　　2005年，美国中情局局长戈斯向反移民团体放话：基地恐怖组织可能通过美墨边界进入美国。反移民人士以此为由，呼吁国会不但要收紧移民政策，还要加大对非法移民的打击力度。

　　于是，阿雷利亚诺正好成了这股浪潮的牺牲品。

　　美国民众对如何处理非法移民问题，意见大不一致。2006年，更引发了一场全国性的移民问题大讨论。一方面，拉美移民飞地和墨西哥人的同化滞后现象，给美国人留下了口实，社会各界要求政府整治这股非法移民的声浪不断。而另一方面，两个多世纪以来，非法移民和合法移民一道缔造了繁荣富强的美国。美国著名移民史学家奥斯卡·汉德林在其著作《拔根者》中写道:“当我想撰写一部美国外来移民史时,我才发现这就是一部美国史。”

　　目前两派观点莫衷一是：非法移民在美国多从事当地人不愿意干的工作，工资低微，而且听话，因此工商业界反对遣返。民权团体反对驱逐的理由主要是人道主义，并主张给与公民身份。反对意见则认为，非法移民一旦被赦免便可享受社会福利，加重州政府负担，也让纳税人心理不平衡。有色人种的激增导致白人比例下降，也引起白种人的忧虑。

　　在这种情况下，1960年代的美国“黑人民权运动”带来的种族隔离制度解决思路，或许能提供借鉴。毕竟，在冰冷的体制和拥有肉身的民众之间，不论有什么样的观念障碍和利益分歧，都会有一些人类基本的共通处。而在此基础上的彼此尊重、人权平等、理解和对话，才保障了美国民主制度的良性演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