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持率超低、在野党发难和内阁丑闻致使安倍辞职

　　9月12日中午，日本首相安倍突然宣布辞职，令所有观察家都措手不及。回想去年9月，安倍何等人气冲天，为何不满一年就下台？

　　“安倍旋风”难抵三股逆风

　　2002年9月17日，日本首相小泉访问平壤。就在小泉走下舷梯的刹那，其背后闪出了随行的官房副长官安倍晋三。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年轻议员就这样开始在国际舞台亮相，随即又以超强硬姿态而在国内卷起阵阵“安倍旋风”。

　　“安倍旋风”的风源有三。一是强硬。安倍的保守理念和鹰派姿态深得小泉赏识。以对“改革＋参拜”路线的热捧，安倍确立了小泉正统继承者的地位。二是家世。前首相岸信介外孙、前外相安倍晋太郎之子的家世，使安倍轻而易举地得到自民党主流派——森派的一致推举。三是年轻。这一条是安倍人气盖过强劲对手福田康夫的一大法宝。2006年9月，安倍一路“旋”到了政权顶峰，成为“第一个战后出生的首相”。

　　安倍上台后，面对的是小泉留下的“差距社会”和“外交孤立”的“负遗产”。其中，国民对“差距社会”的不安与不满，令安倍对继续推动“小泉”式改革望而却步。经过权衡，安倍掩藏鹰派锋芒，把调整小泉“从美轻亚”外交路线作为巩固政权的“头三把火”。上任伊始，安倍成功打破了日中政治关系僵局，与中国领导人一道创造了“破冰”、“融冰”、“回暖”的局面。

　　然而，内政“负遗产”的影响开始显现，“养老金漏记”、“黑金政治”、“阁僚失言”等丑闻接连发生。陷于“四面楚歌”的安倍情急中露出鹰派本色。在历史问题上，安倍否认日本曾强征“慰安妇”，尽管没有去正式参拜，却两度向靖国神社献上供品，访问印度时还专程去会见了在东京审判中否认日本有罪的律师帕尔的后代。这些历史翻案举动，引发了美国、中国和世界舆论的反感和批判。在对外战略上，安倍一再反对欧盟解禁对华军售、倡导建立“日美澳印价值观联盟”和“自由与繁荣之弧”、提议日印主导构建“大亚洲”。其露骨的新冷战思维，大大抵消了其改善对华关系的效果。

　　在如此状态下，安倍率领自民党迎战7月29日举行的参议院选举，遭到仅得37议席的惨败。按照自民党的惯例，如此败绩下的总裁兼首相应当引咎辞职。但安倍在其个人的执着、自民党主流派的力挺以及“蜀中无大将”等因素庇佑下继续“赖”在首相职位上。

　　然而，“安倍旋风”在三股强劲的逆风面前已是奄奄一息。一是内阁支持率在20%多的“超低空”徘徊；二是已占据参议院多数议席的在野党开始发难；三是安倍内阁内部丑闻不断。8月27日，安倍吸收党内元老们的意见，改变了“任人唯亲”、“论功行赏”的做法，以平衡党内各派系、老中青结合、稳健与强硬立场搭配的方式组建了新内阁。然而，这种与“派阀政治”的妥协也没有产生起死回生的效力。改组内阁继续接连出现阁僚政治资金腐败问题，其内阁支持率也依然在危险的“低空区”盘旋。

　　在这种困局下，安倍已自感难以为继。其前途只有两条：或者提前下台，或者孤注一掷解散众议院进行大选。

　　“特措法”成“最后一根稻草”

　　压倒安倍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即将于11月1日到期的《反恐特别措施法》延长问题。安倍认为，如果这一法案因在野党的反对而在参议院受阻，无疑是对自身执政能力与地位的致命一击，更将使其无法向美国交代。在失去参议院多数议席的情况下，自民党及其安倍内阁不得不改变凭多数议席强行通过一个又一个法案的霸道做派，而向最大在野党民主党频频暗送协商与妥协的“秋波”，但逐一遭到拒绝。从理论上说，自民党虽然能以众议院2／3以上议席而重新通过在参议院遭到否决的法案，但这样做势必给该党的政治声誉造成硬伤，危及下一次众议院选举的结果。

　　9月9日，安倍在悉尼访问期间首次流露“如果‘特措法’不能延长，自己就辞职”的想法。9月10日，日本临时国会开幕，安倍十分低调地做了例行施政演说。在国会外，安倍向最大在野党民主党党首小泽一郎提议举行会谈，试图在“水面下”就延长“特措法”达成妥协，但再次吃了闭门羹。9月12日中午，安倍本应在众议院就施政演说进行答辩。然而，眼看“特措法”延长无望，自己在政治泥沼中越陷越深，安倍万念俱灰，终于决定宣布辞职。消息传出，国会内外一片哗然。在小泽的政治与心理攻势面前，安倍的心理防线全面崩溃。这一幕与2000年4月小渊惠三首相与小泽一郎会谈后突然倒下颇为相似。

　　本来，“安倍旋风”的风源之一就在于年轻。但事实上，安倍身体状况不佳，意志薄弱，根本无力承受巨大压力。与小泉相比，安倍优柔寡断，缺乏动员舆论制造“剧场效应”的能力。安倍曾任命五名首相辅佐官，把每天会见记者次数也减少为一次，这些都暴露出其缺乏独自决策和推行政策的魄力。辞职前，安倍曾吐露“自己在国会已没有凝聚力”。2005年，小泉面对“

邮政改革法案”遭参议院否决的逆境，曾断然解散众议院进行大选(首相只能提前解散众议院，而无权提前解散参议院)，通过背水一战取得大胜。而安倍面对参议院“特措法”困局，却没有勇气解散众议院进行大选，生怕承担自民党丢掉首相职位而下野的责任(首相从占有众议院多数议席的政党或政党联盟中产生)。因而，安倍选择了提前下台，把这一“烂摊子”和“烫手的山芋”扔给了自民党内的下一个继任者。

　　“一年一相”，还是两党交替？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安倍在国会答辩前突然“撂挑子”，盟友和政敌都表示惊愕、失望甚至愤怒。参议院议长江田五月在9月13日的电子杂志上把此举评为“唐突”、“闻所未闻”、“惊天动地”。

　　其实，“来去匆匆”并非安倍独家发明。上世纪90年代，日本曾出现“十年九相”的局面，即一个首相平均任期不足“一年有半”。如森喜朗，也刚好执政一年。是小泉，以操纵“剧场政治”的超强能力，打破首相们总是“续一年有半”的怪圈，执政竟达“五年有半”。安倍如不辞职并能闯过2009年9月众议院选举大关的话，则有望任满两届自民党总裁兼六年首相。但安倍未能续写小泉长期执政的“

神话”，让一任首相的任期回归到了90年代以来的普通长度。

　　今后日本政局的最大看点不外乎：是“一年(或有半)一相”时代的重来，还是自民党与民主党政权交替？

　　在“一寸前面即谜团”的日本政局前景中，有几点还是相对看得清的。其一，三年内参议院不会改选，因而下届内阁仍将严重受制于在野党；其二，安倍提出的“摆脱

二战后体制”运动已严重受挫，其修改宪法、“向海外派兵”的步伐势必放慢；其三，在两大政党对峙局面下，政府的内外政策将在内耗中受阻或在两党相争中变形。

　　另外，众议院提前进行大选、政界重新分化组合的前景，也并非天方夜谭。自民党内存在着一些政策倾向更接近于民主党主流派的势力，而民主党内也存在着一些政策倾向更接近于自民党主流派的势力。两党都试图拉拢对方阵营中的异己势力倒戈转入本党。在下一阶段国会里围绕“特措法”及其他法案的对峙中，自民、民主两党是否会各自出现分裂而发生政界重新洗牌，这将是今后日本政局变化趋势中的一个重要变数。

　　只要自民党执政，“小泉—安倍”外交路线就不会发生戏剧性的变化。但是，安倍已对小泉的“从美轻亚”外交路线做了部分修正，下任首相有可能再次微调安倍的外交路线。日本外交的钟摆，是继续向“重亚”摆动，还是向“从美”回摆，人们将继续关注。

　　改善对华关系，是安倍对小泉以参拜靖国神社搞坏与邻国关系的教训进行反思的结果，得到了日本各界主流的欢迎。因而，下任首相将难以逆这一潮流而动。安倍辞职，其不得人心的“价值观外交”则可能遭到搁置。预计中国领导人与安倍之间确定的一系列对话、交流与合作项目，将与下任日本首相一道继续落实下去，中日关系回暖进程有望继续得到发展。(金熙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