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尔的新生与困惑

　　-观察记者 储昭根

　　第二任期以来美国总统布什总是不顺。7年过去了，布什的声望从“9·11”时九成的高峰跌到三成，成为尼克松以来最不受欢迎的总统，民众对总统的认同降到最低。而在7年前，美国联邦最高法院大法官以五比四表决裁定委曲败选的阿尔·戈尔却好不风光—从奥斯卡到诺贝尔和平奖，大奖一个接一个拿个不停，在美国甚至全世界掀起了“戈尔旋风”。

　　风顺仕途

　　阿尔·戈尔出生名门，其父亲阿诺德·戈尔是民主党老资格的政治活动家，著名参议员。母亲波林·拉芳从事法津工作。自出生那天起，父母就赋予戈尔一种坚如磐石的自信，全家把政治当成家庭事务，齐心合力推动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奇迹。

　　戈尔四五岁时开始学习小提琴。由于天资聪颖，勤奋刻苦，小伙伴们送了他一个“音乐戈尔”的绰号。到了高年级，戈尔既是校足球队的核心，也是校田径队的队员，还是校艺术团的团员。戈尔有一个绰号叫“教授”，这是在他做家教时得来的。小时候，戈尔经常与父亲一起在地里干农活，可干着干着就悄悄溜到一边对着大片树林练习演讲，把树木想像成听众。老戈尔从不因为他的“不务正业”而批评他，相反极力赞赏，有时还为他指点一下演讲的技巧。

　　不仅如此，老戈尔还曾把仅有8岁大的小戈尔带到参议院大楼里，让他旁听参议院的讨论。一有机会，老戈尔时常有意识地就一些政治性的问题与儿子进行辩论，严肃认真，绝非应付。谈论的议题都是“联邦储备”、“青少年教育”以及“基础设施建设”等大题目。

　　正是在父亲精心的培养下，戈尔的仕途一帆风顺。从1976年开始，28岁的他就连续4次当选为国会众议员，1984年，36岁的他竞选参议员一举成功，1990年又当选连任。并且在40岁之前(1988年)又荣幸地成为总统候选人，显露角逐总统大选、问鼎白宫的政治锋芒。1992年他和来自小石城、名不见经传的克林顿搭档竞选，出人意外地把挟海湾战争胜利之余威的共和党元老乔治·布什拉下了马，并且成为了美国副总统。时年44岁的戈尔与克林顿同是

二战后婴儿潮的新生一代。这个新生代一度纵情于性解放、毒品和摇滚乐的浪潮之中，也经历了60年代反越战的惊涛骇浪，而今，他们已痛改前非，成长为社会的中坚。而且他们来自同一地区，他们的政治观点也相近。从政治战略上来说，没有增加地区代表性，不能涵盖更多的派别，似乎不妥。但后来的事态发展证明。戈尔在白宫和国会之间架起了一座桥梁，对在华盛顿完全没有经验的克林顿成功地履行其总统职责具有极大的价值。

　　完美先生

　　更让人羡慕的，是戈尔具有远见的卓识。他在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当众议员时，就主持了有毒废物和全球温室效应的听证会。当了参议员后，为撰写《濒临失衡的地球》而走遍世界进行调查。当上副总统后，又积极推动签署《京都议定书》。

　　戈尔的远见不止体现在环保上。戈尔是信息高速公路的主要倡导者，1993年是他首先在全美正式宣布建设全国信息基础设施，即建设信息高速公路的行动日程，1996年以后他又花了大量精力与硅谷领导人物交往。戈尔还是最早意识到互联网意义的政治家，早在上世纪70年代末就密切关注有关技术的发展，并在80年代末提出“戈尔议案”，此案在1991年作为“高功能计算机与通讯法案”而通过。他还于同年在《科学美国人》的“通讯、计算机和网络”的专号上发表了《地球村的基础设施》一文，可见其高瞻远瞩。

　　他投票支持第一次伊战，但坚决反对第二次伊战，并预言了战后的乱局，料定布什政府对此毫无准备。当时美军正大获全胜，反战等于政治自杀，连民主党也纷纷跳上布什的战船。舆论讽刺戈尔忘不了2000年的创伤，逢布什必反，毫无政治家的气度。而现如今，伊战的僵局证明了他当时的预言不仅正确，给出的分析也丝丝入扣，料事如神。正是如此，有人认为，在当今美国政坛，戈尔是一个罕见的“物种”：他几乎在所有问题上都是正确的，而且常常是比别人早许多年就有了正确的立场。

　　戈尔1969年毕业于哈佛大学，他的长处是善于学习，勤于思考。一旦他对什么问题产生了兴趣，就会废寝忘食地去翻阅有关书籍资料，以取得发言权。他的专业是法律和哲学，可是当在美国和前苏联进行核武器谈判时，戈尔作为美方的政策制定人物，在短期内广泛查阅了有关战略核武器的资料，很快对美苏双方所拥有的各种核武器了如指掌，使他在参议院的同僚钦佩不已。在国会上，连戈尔的反对派也不得不承认，戈尔是这里工作最努力的人之一。他经常深人到自己的选区中去，保持与基层选民的接触。他还抓住能产生较大反响的问题—如有毒废料及其它环境问题—来为自己扩大影响和争取名誉，戈尔以勤勤恳恳且机动灵活的工作在报刊上得到的重视超过了他本人应有的分量。

　　戈尔还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他的妻子玛丽·伊丽莎内·艾奇逊(昵称蒂帕)比戈尔小一岁，毕业于波士顿大学和范德比尔特大学。自戈尔步人政界后，蒂柏便成为专职的贤妻良母。他们伉俪情深，40多年来从未分开过，现在他们育有三女一子。戈尔从1976年首次当选国会众议员以来的20多年的从政生涯中，也一直没有卷入什么政治、经济、生活丑闻，被称为“清白先生”。在政界人士没有多少隐私权的美国是很不容易的。甚至有人认为就连竞选总统失败也和他的“完美”不无关系。他的完美让美国人觉得他太过迂腐沉闷。因为2000年的美国人对民主党政治产生审美疲劳，已经厌倦了完美型的万人迷。这位聪明的“完美先生”也就因此迈入自己人生最艰难、最具悬念的下一阶段人生。

　　失意的总统梦

　　人们常说：“行百里，半九十。”这对戈尔的从政生涯来说，似乎更是如此。年轻的戈尔在首次担任参议员期间就雄心勃勃地角逐了美国1988年民主党总统候选人提名的竞选活动，但未能获得民主党提名，民主党最终提名了迈克尔·杜卡基斯。在竞选期间，戈尔的战略是跳过爱荷华州党团并少重视新罕布什尔的预选，以集中精力于南方。在超级星期二的初选中，他赢得了阿肯色、肯塔基、北卡罗莱纳、俄克拉荷马和田纳西等7个州，但在4月份纽约的初选中表现差劲而退出总统竞选。于是，戈尔回到国会继续当参议员。

　　1989年3月，当戈尔带领全家观看完一场棒球比赛走出巴尔的摩体育馆的时候，他6岁大的独生儿子戈尔三世在飞跑之中被一辆汽车撞倒并被拖出了20多英尺。在漫长的愈合过程中，戈尔心甘情愿留在儿子身边，而不是去为1992年的总统初选活动打基础。在儿子恢复期间，戈尔开始写《濒临失衡的地球》，戈尔的这一本关于环境保护的著作是自肯尼迪的《当仁不让》以来，由在职参议员写的并上《纽约时报》畅销排行榜的第一本书。经过这一家庭遭遇，本来准备再决雌雄的戈尔于1991年8月正式宣布放弃参加1992年的总统竞选。他在声明中说:“我乐为总统，然而我还身为人父。我深深地感到我对孩子负有责任。”对于那场车祸，戈尔动情地说:“我发自内心地告诉你们，这段经历永远改变了我。”

　　随后他勉强接受了副总统的提名，成为克林顿的搭档，这样，戈尔在副总统的位子上一干就是8年。2000年戈尔顺利获得了民主党的总统候选人提名。戈尔选择了参议员约瑟夫·利伯曼为自己的副总统提名人和竞选搭档，利伯曼也因此是首位犹太美国人成为全国候选人。在整个竞选过程中，戈尔与共和党籍德克萨斯州州长布什在民调中的支持率始终旗鼓相当。投票日的结果如此接近，特别是围绕佛罗里达州的计票问题，戈尔和小布什展开了一场长达5个星期、多达45场官司的法律诉讼大战来解决争议。在佛州，首次计票，戈尔赢了，再次计票，布什赢了，第三次的局部计票，戈尔票数奋起直追，在验票时两人差距缩小到537张并将继续缩小的时候，美国最高法院在4：4平局的情况下，首席大法官伦奎斯特把票投给了小布什，最终裁定，计票终止，布什当选。第二天晚上，在超过65万美国人观看的电视讲话中，戈尔承认落败，他说：“虽然我强烈地不同意法院的裁决，但我接受它。”他还表示“祝贺新总统的当选，并千方百计地帮助他团结全体美国人共同完成我们《独立宣言》所界定和我国宪法确认和维护的伟大抱负。”在普选票超过小布什53万张的情况下，戈尔成为美国历史上第4个赢得普选票，但却失去整个选举的候选人。在美国历史上，类似4次“蛇吞象”的僵局或叫“错误的赢家”分别是：1824年，获43.1%选民票的杰克逊，却输给了只拥有30.5%选民票的民主共和党候选人约翰昆西·亚当斯；1876年，获得50.1%选民票的民主党候选人提尔登，却输给了只获得48.0%选民票的共和党候选人海斯；1888年，获得48.6%选民票的民主党候选人克里夫，却输给了只获得47. 9%选民票的共和党候选人哈里逊；第四次就是2000年这一次，获得48.38%选民票的戈尔，输给了只拥有47.87%选民票的布什。戈尔的政坛之路，从此“像烟花一样寂寞”。

　　时来运转

　　大选的失败让戈尔经受自出生以来最沉重的打击，这个从小就被寄予厚望的人，一直不愿接受现实，不断在各种场合重复那句并不幽默的话:“大家好，我曾经是美国下一任总统。”美国媒体因此一度将他描绘成“生活在过去的人”。一位美国分析家当时对此评论说：“戈尔被华盛顿的政治圈无情地踢到了大街上。” 大选前，戈尔还曾获得了母校哈佛大学的新任校长提名。可总统选举失败后不久，哈佛方面就声称戈尔不适合担任这所大学的校长职位。在英语里，总统和大学校长是一个词，因此当地媒体戏称，戈尔是一周之内接连输了两场“大选”。于是，戈尔带着妻子蒂帕搬出华盛顿，到老家田纳西州的纳什维尔定居。他随后成为哥伦比亚大学新闻学院的一名教师。此外，他还在费斯克大学和家乡田纳西州立大学授课。他曾几个月没有剃胡子，蓄须以明志。从公众面前消失了近3个月后，其体重也重了3磅。

　　经过短暂的修整后，戈尔2001年便接受了洛杉矶一家金融机构的邀请担任副总裁；2004年，自己又成立了世代投资管理公司。同时，他是苹果电脑的董事会成员并握有其6万股、价值200万美元的股票期权，谷歌的高级顾问。2005年，他经过一番收购，成立了自己的有线电视网—潮流电视(Current TV)，现在已经拥有了2000万人的受众。此外，戈尔每次获邀演讲，便可收到17.5万美元酬金。《Fast Company》杂志估计，戈尔的净资产超过1亿美元。这样，凭借其过人的投资决策，他摇身一变成了亿万富翁。

　　更成功的事情，莫过于戈尔的环保事业。戈尔一直是一位坚定的环保主义者，在白宫任职期间，他积极推动克林顿签署《京都议定书》，在2000年的总统竞选中，他也一再推行“绿色政纲”，但“环保牌”这柄双刃剑使他触怒了受益于大工业的选民，结果令其含恨败北，有人说是环保理想断送了他的总统梦。不过离职后的戈尔仍然“痴心”不改，他周游列国宣传环保观念。2006年秋天，戈尔创办了非政府组织“气候保护联盟”(ACP)并担任主席，致力于唤起美国乃至世界民众对于气候变暖的危机意识。今年7月7日，他又联合凯文·沃尔在全球六大洲八个城市同时举办“LiveEarth(拯救地球)”音乐会，向人们宣传环保理念。　

　　戈尔的另一项“环保大手笔”是投资并参与拍摄环保纪录片《难以忽视的真相》，利用影视来宣传他关于全球气候变暖的警告。在影片中，戈尔一改过去刻板的政治外表和略显木讷的个性，以地球村普通公民的身份向观众讲述承载着人类的这颗脆弱星球的惨痛遭遇，向人们展示全球变暖的危害，并向世界发出警示：长此以往，冰川将融化，洪水将泛滥，人类的家园将遭遇毁灭性破坏。出乎意料，戈尔编导的这部描述全球变暖的纪录片，在北美地区的票房总收入累计达到2400万美元，高居美国电影史上纪录片票房收入的第三位。由于片子关乎人类前途的问题，因此，在美国媒体的眼中，戈尔第一次放射出英雄般的光芒，成了“最有预见的政治家”。更重要的是，他重新成为了瞩目的焦点。他这个曾不招人喜欢、曾被老布什嘲笑是“臭氧层中的人”，现在变得像个摇滚歌星，走到哪里都赢得了全场起立鼓掌，并有很多钱追着他。环保，让戈尔失之东篱，收之桑榆。

　　戈尔如今时来运转：2月25日下午，戈尔凭借环保纪录片《难以忽视的真相》，神采奕奕地站到了奥斯卡金像奖颁奖典礼的舞台中央。他大声疾呼：“我的美国同胞们，全世界的人们，我们必须解决这些危机！”自从2000年在总统竞选中败给布什后，戈尔的声音从未如此响亮过。戈尔获得了新生！

　　在获得奥斯卡最佳纪录片奖之前，他在2月初获得了联合国环境规划署公布的2007年“地球卫士奖”；在5月份，他的与记录片同名的新著又登上了纽约时报畅销书非小说类排行榜第一名，成为炙手可热的“作家”； 8月份，获了印度梅加拉亚邦的部族颁发的草根民主奖；9月份，戈尔又因为自己创设的潮流电视的出色成绩获得美国电视界最重要的艾美奖；10月份，这位鸿运当头的前副总统又获得了更重要的殊荣—诺贝尔和平奖；戈尔撰写的《对理智的侵犯》一书10月22日又获得第三届“鹅毛笔”最佳历史、时事、政治类图书奖。这是继《难以忽视的真相》一书之后，戈尔的作品连续第二次获得这一奖项。

　　一时间，美国政坛的“过气人物”—前副总统戈尔又成了媒体上的红人。5月份戈尔登上了《时代》杂志封面；《华盛顿邮报》在头版称赞戈尔是“历来最酷的美国前副总统” ；英国《经济学家》则直言，“戈尔才是民主党最理想的总统人选”…… 而美国也掀起了一股“戈尔热”，甚至一些“戈尔迷”办起了“戈尔2008”的网站，呼吁他出来参选。一些民主党参议员则认为：“让戈尔再次参选也许是个好主意！”美国前总统卡特更是力劝戈尔尽快参加竞选。

　　可能旧病复发？

　　7年过去了，戈尔已从心灰意冷中恢复过来，他似乎又燃起总统梦的火焰。他自己也曾说过：“我之所以选择这样的表达方式，是因为我内心也很矛盾。我对自己很诚实。我已经置身于选举政治24年，参加过4次全国性的选举活动。二十几岁时我就进入国会。此后，我的生活几乎都围着政治转。我无法说出‘永远不再参与这种选举’，是因为内心觉得还没有到要说这句话的时候。”甚至在遇到了一群苦苦哀求他参选的民众时，戈尔自己也不妨幽默一下：“你们要小心，我很可能旧病复发。”

　　的确，当戈尔2000年面对颇有争议的联邦最高法院的一纸裁决时，他是“为了维护我们民主体制的完整和力量”，才“决定让步，接受这个最后结果”。而在戈尔发表这份简短演说后，他与妻子蒂帕及搭档利伯曼步出华府的艾森豪大楼时，随即被守在场外的热情选民包围，他们对戈尔报以热烈的欢呼和掌声，并齐声喊着：“Gore in Four”(四年后且看戈尔)，鼓励他在四年后继续努力，完成千禧年未竟之志。当时，不少美国人都对戈尔的失败惋惜，媒体中也多有“美国欠戈尔一个总统”的声音。更何况，当戈尔与克林顿离开时，他们主导的政策产生了积极的经济成果—新增了2200多万个就业岗位；截至当时，美国人拥有历史上最高的房屋占有比例；30年以来的最低失业率；偿还了高达3600亿美元的国债；20年以来的最低贫困率，个人收入全面提高；美国预算从历史上最高的赤字转变成为最大的盈余；30年以来的最低政府开支；35年以来的最低联邦所得税负担；此时更多的家庭比过去拥有更多的股票。这不能说不辉煌，美国人也不应该忘记。

　　可是，戈尔现在已是世界级人物，举世推崇，犯不上屈就总统的位子，加上他不喜欢政治的严酷，一旦入主白宫，光是处理

伊拉克善后，可能就会让他焦头烂额。而且戈尔心里明白，一旦他再次成为总统候选人，所有罩在他头上的光环都将被各种议论所取代—如美国政治分析家福勒说的那样：“现在，所有人都爱他，是因为他还没有参选；一旦他改变了主意，所有的恶毒之词就会再次涌向他。”他何苦放着眼下明星、大款并且举世推崇的日子不过，一定要再当一个遭人恨的政客呢?尽管如此，总统梦是在美国政坛叱咤风云戈尔父子两代均未能实现的梦想，也是戈尔人生或从政惟一的遗憾。即使过了2008年大选，一生大多围绕政治转、拥有睿智头脑的戈尔，是否再次参选，其内心仍会在挣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