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著名作家“党卫军丑闻”风波再起

　　君特-格拉斯“党卫军丑闻”风波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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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申请加入”还是“自愿加入”纳粹党卫军？一词之差，激怒了君特•格拉斯。这位一年来始终笼罩在“党卫军”丑闻中的德国著名作家，日前向柏林地方法院起诉出版商兰登书屋，要求兰登撤回称他“自愿加入党卫军”的修订版传记。

　　文/杨六记

　　刚过80岁生日的君特•格拉斯即将站到法庭原告席上。近日，他状告隶属于兰登书屋的Goldmann Verlag出版社，声称该社出版的由传记作家迈克尔•于尔格斯(Michael Juergs)撰写的《君特•格拉斯》歪曲了事实，并向法院申请了一份针对兰登书屋的禁令。

　　作为当今德国在世作家中公认最伟大的一位，君特•格拉斯用他的小说、诗歌、公开信和批判性反思，给德国和世人展现出崇高的“德国道德良心”的形象：他是第一个坚持德国必须“全盘招供”本国历史的人，他的“但泽三部曲”(《铁皮鼓》、《猫与鼠》、《狗年月》)被认为是德国战后文学重要的里程碑。如今，格拉斯又用自己“绝不保持缄默”的方式跟世人来了一个黑色幽默。

　　在一份起诉书中，格拉斯写道：“我15岁时在格滕海芬自愿加入了德国国防军(Wehrmacht)。实际上我想在潜艇或坦克联队中服役。这同直接或间接地自愿加入党卫军完全是两回事。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收编入党卫军，是在1944年秋天收到来自党卫军的一纸服役书才知道的。”这些话，也许是君特•格拉斯一年来无数次重申的个人秘密—解释得最多，却又永远解释不完的。

　　自愿还是被迫？

　　事情的源头还得追溯到去年9月出版的格拉斯自传《剥洋葱》。这部自传甫一问世就引起轩然大波，君特•格拉斯在书中坦白了自己曾效力于臭名昭著的纳粹党卫军这一历史事实。“丑闻”的曝光向平淡的世界文坛扔下了一颗重磅炸弹，并成为去年最热火朝天的话题。

　　事发之后，他的传记作者于尔格斯立即站出来，在媒体上发表言论：“如果他早一些承认17岁加入了党卫军的历史，没人会在意的。但是现在，从道德角度看，人们已对他所说的一切都产生了怀疑。”于尔格斯甚至认为，君特•格拉斯这份“有点虚伪的忏悔”标志着“一个道德权威的终结”。

　　根据《明镜在线》的报道，在于尔格斯撰写的传记《君特•格拉斯》原来的版本中，并没有引起争议的记述，但在今年10月出版的修订版中，于尔格斯加入了“他(格拉斯)承认……在17岁时自愿加入了党卫军”一句话。这与格拉斯反复强调的“只是向军方提交了服役书，但最终加入党卫军并非出于个人意愿，属于‘被迫’加入党卫军”的言论相悖，一词之差，激怒了这位“德国道德良心”。“自愿”一词中包含的意味，使身为“词语工作者”的格拉斯难以忍受，他的私人律师保罗•亨廷表示，正是出于这一原因，格拉斯要通过法律向出版商兰登书屋讨回公道。

　　而Goldmann Verlag出版社的态度也十分强硬，法律顾问告诉德国媒体：“书里只不过没有清楚明了地声明‘我没有自愿加入党卫军’。在明年春天法院下达最后判决前，我们不会将这一版本的《君特•格拉斯》下架。”

　　早7年承认，他还能得诺奖吗？

　　其实，早在1999年的诺贝尔文学奖颁奖仪式上，君特•格拉斯就有意无意地给出了答案。在领完奖后的演讲上，格拉特的发言意味深长：“我15岁穿上制服，16岁学会害怕，17岁进美国的战俘营，18岁重获自由……”但当时，世人都以为格拉斯二战时加入的是一支防空后勤部队。7年后，世人才悟出这段话背后的真正所指。真相大白后，人们不禁要问，如果格拉斯在7年前承认曾为纳粹党最狂热最血腥的组织作战，那么他还会是1999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吗？

　　在《剥洋葱》中，据格拉斯回忆，起初他把党卫军视为一支精英部队，直到后来才开始产生罪恶感，“但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格拉斯说，他知道自己迟早要把这段经历公之于众，坦白这一切，而不是把秘密带入棺材。格拉斯没有涉及他服役的党卫军第10坦克师在战争中的罪行，但他宣称在整个战争期间他没有开过一枪。进入党卫军几个月后，格拉斯就在战争中负伤并被关进美军战俘营，之后成为一名积极的和平活动家。60年来，只有格拉斯的太太是唯一的知情者。

　　首次公开承认这一人生污点后，格拉斯受到了文学界、政界、评论界等各方的猛烈批评。德国著名作家沃尔特•科波夫斯基直言，格拉斯的忏悔来得“有点晚了”。波兰前总统、诺贝尔和平奖得主瓦文萨表示，无法原谅格拉斯过于迟到的忏悔，甚至公开要求他归还波兰格但斯克市荣誉市民身份。此外，捷克笔会也曾声称，考虑是否收回1994年颁给格拉斯的恰佩克奖。其中最声势浩大的，当属要求撤回诺贝尔文学奖的指责声。在反纳粹活动家的眼中，格拉斯那些曾经振聋发聩、唤醒人性良知的责问，如今看来不啻是一个极大的讽刺。

　　惹是生非的诚实

　　在一片批判声浪中，也不乏极力声援的声音。一些人认为，作为活跃在德国社会的著名公众人物，格拉斯早已享有世界声望，销量和版税都极为可观，他“忏悔一段丑陋历史”的诚实多少是令人敬重的；当年落水的历史，并不能抹煞他之后的道德功绩和文学建树。印裔英国著名作家萨尔曼•拉什迪是最先挺身而出的一位。拉什迪表示：“谴责格拉斯为‘大伪君子’是不对的，他始终是我的朋友，我不想仅仅因为发现他犯过大错便有所改变。”美国作家约翰•欧文则以更高昂的姿态在《卫报》撰文：“对我而言，格拉斯仍然是个英雄，既是作家英雄，也是道德指南。他的勇气，无论作为作家，还是作为德国公民，都是好榜样。”他反问那些抨击格拉斯的知识分子，是否还记得自己15岁的时候对纳粹抱着怎样的态度。另一位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葡萄牙超级大左派作家若泽•萨拉马戈说：“我认为，他所招致的反响是伪善的，那些人很多都没有扪心自问。那会儿他只有17岁。他一生中的其余时间难道就不算数了吗？”

　　而在《剥洋葱》出版后，面对反对派大张旗鼓的讨伐，格拉斯也频频为自己辩护。在接受《法兰克福汇报》采访时，他把参加党卫军归咎于自己的幼稚和对家庭的反叛。“对我而言，那时我首先想的是离开家庭。我想彻底与家庭断绝关系，这就是我加入军队的原因。”在接受德通社采访时，他说：“我知道那是耻辱，60年来我一直把这段历史视为耻辱，并努力忏悔。对战争的反思也定义了我后来作为作家和公民的行为方式。”而在接受德国一家电视台采访时，他进一步表示：“该审判我的必将审判我……我是被迫加入党卫军的，从来没有参与过任何战争罪行。几十年来我一直期望有朝一日能在一个合适的场合说出这个秘密。”

　　如今，就在风波稍稍平息的时候，格拉斯的一纸诉讼又把自己送上了风口浪尖，他将不得不面对此后漫长的诉讼过程和舆论争议。据说格拉斯本人是很害怕“剥洋葱”的，而如今的这场官司，也正应了“剥洋葱”之喻，在层层揭开历史真相之际，流出来的必然是那充满刺激性气味的汁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