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记者35年镜头变迁：从反战英雄到狗仔队员

　　1972年6月8日，越南华裔摄影记者黄幼公(NickUt)因拍摄越战中一名被炸后在炮火中裸逃的小女孩的情景，而获得了普利策新闻奖。35年后的同一天，他又用镜头捕捉到了美国富家女帕丽斯·希尔顿沮丧万分的瞬间，再次被全世界读者注意。

　　作者约翰·普雷斯顿

　　编译张咏

　　从反战英雄到狗仔队员

　　2007年6月8日，美国希尔顿集团的女继承人帕丽斯·希尔顿坐在一辆轿车后座上，因驾车时严重违反交通法规而入狱23天，傲慢的她放声大哭。那一天，总共有数百名记者守候在希尔顿住所门外，她一走出房门，为争抢最佳摄影位置而爆发的群体性混乱又一次出现了。但最终只有黄幼公拍到了真正传遍世界各地的“精彩”照片。

　　1972年，当时21岁身处南越西贡市的黄幼公是美联社的摄影记者，那天他听说南越空军正在用凝固汽油弹向一个小村庄发起进攻，于是便赶了过去。当他抵达目的地时，村子已经完全被黑色烟雾吞噬。忽然间，一群孩子从烟雾中钻了出来，并径直跑向了黄幼公。最前面的是一个穿着短裤的男孩，他的脸因万分惊恐而变得扭曲变形。在其身后，则是一位哭喊着被烧后扯掉全身衣服的9岁小姑娘，她大声喊着“太烫了！太烫了！”黄幼公抓拍了这个瞬间，这张照片在世界范围内引起轰动，成为越战的代表性照片，并为黄幼公赢得了一次普利策新闻奖。照片带给人们巨大的心灵撞击，被公认其影响了美国从越南撤军。

　　从新近解密的录音带中得知，当时的美国总统尼克松曾咆哮着对白宫办公厅主任H·R·哈尔德曼说，那张照片肯定被人“动过手脚”。

　　3年后，黄幼公前往美国，在洛杉矶郊外的一个难民营里被扣押了一个月。当他重获自由后，惊奇地发现自己已经成了名人：一个通过拍摄照片帮助结束了一场战争的英雄。有人在大街上拥抱他，有人向他表示反越战的态度。

　　黄幼公现在过得如何？眼下，56岁的他不过是众多追踪拍摄帕丽斯·希尔顿的狗仔队一员而已。“我不在乎自己到底都拍了些什么。”他表示，“能谋到这份差事我挺知足的。”

　　35年间，人们对摄影的理解发生了很大变化，尤其是摄影师看待被拍摄对象的方式。前者针对后者的行为越来越富于侵略性，让人无法原谅，而将拍摄对象仅仅视为猎物的摄影师数量则呈上升之势。不管黄幼公喜欢与否，他自身恰好就是这种变化中的中心人物。

　　15年前，整个洛杉矶市只有约25名狗仔队员东奔西走。时至今日，仅在贝弗利山庄地区就活跃着300余名这种不受社会名流欢迎的家伙。他们每周拍的照片量可达12万张，它们往往会被直接传送到20多个特殊代理机构的电脑屏幕上，再传给各大媒体。

　　媒体对摄影者的名利诱惑

　　从2007年9月开始，美国专门报道名人消息的网站TMZ播出了美国境内的第一套节目。与其他网站一样，TMZ 提供数不胜数的由狗仔队拍摄的名人照片和视频片段。与此同时，在英国，一群狗仔队争先恐后地在吸毒女歌星艾米·怀恩豪斯的住宅外搭起帐篷夜夜守候，甚至为了使“猎物”早点醒来，他们凌晨4点便用力敲击屋外垃圾箱的盖子。她被这种声音惊醒，睡眼惺忪地走出来质问，狗仔队员则趁机狂拍。

　　一切动机都是为了赚钱。在美国，一幅非独家、拍得不错的照片如果同时卖给多家媒体，摄影者可获得1500美元到2000美元不等的报酬。如果有幸拍到某个中等知名度的名流正在做一些小趣事的情景，将版权独家授予某媒体，摄影者便能一次性进账15000美元。

　　由于狗仔队的存在，明星的全部现实生活已经悉数归公众所有。主演电影《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美国女演员克莱尔· 丹妮丝说，每天清晨当她走出纽约的公寓时，外面至少有三四名狗仔队员已经在等候，而两年前还不曾有人这么“关心”她。至于那些电影大腕，他们照片的潜在商业价值之大则无法形容。两年前，《美国周刊》曾出价50万美元买到了一组布拉德· 皮特和安吉丽娜·朱莉在非洲海滩上漫步的照片。而这仅仅是美国范围内版权的价格，如果想要全球版权，就必须多付一倍甚至两倍的价钱。《美国周刊》开设了一个栏目——“明星与我们没啥不同！”专门刊登狗仔队抓拍的肥皂剧明星挖鼻孔或忘记扣衣服纽扣逛超市的情景。

　　与战争或生活中普通人的真实痛苦相比，媒体更热衷报道名人生活，已到了近乎失控的状态。现在，由于有关方面对战争的报道实施了极为严格的控制，所以眼下在美国报纸的头版上已经很难看到与此有关的照片了。2007年夏天，连续数周之内，人们几乎看不到一张来自伊拉克的照片。但小甜甜布兰妮所面临的个人困境却被大肆炒作，几乎做到了纤毫毕现。假如必须在真实生活与虚构生活中作出选择，美国媒体肯定选择后者。

　　35年前，当黄幼公看到女孩金菊(KimPhuc)从滚滚烟雾中向自己跑来时，他先是按动快门拍下了那张照片，紧接着便本能地想到去挽救她的生命。他先是洗净了金菊身上残留的汽油，然后将一件军用夹克披在她身上，最后开车送她去了医院。金菊65％的皮肤都三度烧伤，被认为必死无疑。他们之间由此结下了生死友谊，至今两个人仍像家人一样每周通个电话。现年44岁的金菊目前居住在加拿大多伦多，经营着一家慈善机构，专门帮助饱受战火蹂躏的孩子们。

　　重新端详以前的诸多作品时，黄幼公激动不已。这些照片还包括O·J·辛普森在法院门前台阶上微笑，及西尔维斯特·史泰龙紧盯多莉·帕顿乳沟不放的经典场景。“当想到再也不可能拍出一张同样出色的照片时，就有一种陌生的感觉出现。并不是只要活下去就能拍到好照片。金菊和帕丽斯这两张照片我认为拍得都还算不错。不过两者的不同点在于，我对金菊的好感与日俱增，当然，我也无意指责帕丽斯·希尔顿。”(：：英国《每日电讯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