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印尼前总统苏哈托的人生哲学

　　不惊恐、不茫然、不骄矜。这后来成为苏哈托的人生哲学，在面对安危的紧急关头，借以自信立命。

　　撰稿／金 姬(记者)

　　“如果有人问我，当真主把我召回去时，我将留下什么遗嘱？我希望后人真正保证印尼永远以‘建国五基’(印尼首位总统苏加诺1945年提出的神道、人道主义、民主、民族主义和社会正义五项原则)为立国之本……我有自知之明，错误在所难免。我曾一再表示，希望人们学习我为国为民做好事，不要重蹈我在总统任期内可能犯的错误。”

　　20年前，67岁的苏哈托对2名印尼作家说的这段话，被收录在1989年出版的《苏哈托自传》最后一篇《假如我寿终正寝》中。

　　2008年1月27日下午，苏哈托因多器官并发性衰竭在印尼雅加达北塔米纳中央医院逝世，享年87岁。这个被西方称作“独裁者”的“微笑将军”是一位极富争议的亚洲领导人。作为世界上任职时间最长的民选总统，苏哈托在执政32 年间，使这个人口最多的穆斯林国家人均GDP从不足100美元升至1000美元以上，但又在所谓“清洗”中造成50万人死亡，而且还名列“腐败贪污”富翁榜单的首位。

　　从农民到总统

　　事实上，真正了解苏哈托的人并不多，新加坡前总理李光耀算是其中之一。在《李光耀回忆录——经济腾飞录1965-2000 》中，“与印尼化敌为友”一章重点谈了他眼中的苏哈托。

　　李光耀第一次提到“苏哈托”这个名字，是在写1965年“9·30”政变时。“指挥特种部队的苏哈托将军，控制了印尼的局面，局势就此出现转机……把叛军都吓跑了，政变就这样结束。”李光耀没想到一场失败的政变会有那么深远的影响，因为数名印尼高级将领被人以残酷的手段杀害，又发生成千上万起(大约涉及50万人)屠杀事件。

　　“苏哈托如此缜密周详，苏加诺的权力被抽丝剥茧般转移到苏哈托的身上。”1967年2月，苏哈托当选代总统， 2年后正式出任印尼总统。对此，苏哈托在自传中表示，“政治冲突的浪潮把我推到了前台。”事实真相已不那么重要，关键是这位农民出身的军人跃升到了权力顶峰。

　　李光耀说：“苏哈托总统的个性、脾气和宗旨使我个人能跟他建立友好的关系，这是我们的福气。他是一个沉默有礼的人，只是比较拘泥于仪式和礼节。这些年的相处使我发现他还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他比我年长3岁，脸阔鼻宽，总是一脸寡言严肃的表情，但一旦熟识，他就会时时挂着笑容。”

　　苏哈托的这种性格，和他早年的经历有关。从他的自传可以得知，他于1921年6月8日出生在印尼中爪哇地区的格穆苏村，父亲克尔托苏迪罗是一位农村公务员，负责管理农村的饮用水，母亲苏吉拉是一个贫苦的农民。苏哈托童年家境贫困，被寄养于爷爷的妹妹克罗莫家。苏哈托在克罗莫家长到4岁，改嫁后的母亲苏吉拉把儿子接回去。由于苏哈托在小学时常常因为继父一家频繁搬家而经常转学，生父克尔托苏迪罗就把苏哈托寄养在自己妹妹家。

　　苏哈托的童年生活充满艰辛。在他读小学的时候，懂得了爪哇“三不”人生哲学——不惊恐、不茫然、不骄矜。这后来成为他的人生哲学，在面对安危的紧急关头，借以自信立命。

　　1940年，苏哈托参加荷兰殖民军。1942年，日本占领印尼后，苏哈托应招在日本警察局里当了一名警察，任小队长，后来在日本人的“卫国军”中任中队长。自1960年起，苏哈托在权力的阶梯上不断攀升并逐渐开始掌握一定权力。他从陆军参谋长第一助理兼陆军总后备兵团司令做起，在1965年出任陆军战略后备司令，少将军衔。

　　李光耀认识的苏哈托已过中年，十分享受吃的乐趣，尤喜甜品，但也努力通过散步和打高尔夫球控制体重。低声细语、从容不迫是他说话的一贯姿态，但是一谈起重要课题他也会活泼生动起来。苏哈托不是一个知识分子，却懂得任用能干的经济学家和行政人员当部长。

　　客观地说，苏哈托在位期间，他给印尼带来长期的政治稳定和经济发展。印尼在第一个25年发展规划期间(1969 —1994年)，经济年平均增长率为6％，通货膨胀控制在10％以内。在此期间，印尼的粮食基本上实现了自给，农副产品及一些初加工产品出口明显增长；一些大型工业项目也陆续开工，经济基本上实现了“走出低谷、稳步发展”的奋斗目标。但苏哈托家族的腐败和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把这位总统的功绩冲淡了。

　　子女误国

　　苏哈托是个虔诚的穆斯林。根据当地宗教法，一个男人可以娶4个妻子，但他只有一个妻子、出生于中爪哇的茜蒂· 哈蒂娜。两人婚后感情甚笃，生活美满，育有3子3女。1996年4月，哈蒂娜病逝，苏哈托遭到沉重打击，还一度中风，但凭借坚强的意志很快康复。不过，他的子女却已经“变质”。

　　1996年8月18日，李光耀夫妇到文莱出席皇室婚宴见到苏哈托的3个女儿，感到有些吃惊，因为她们珠光宝气，和以往打扮相去甚远。原来，苏哈托夫人在世时对子女们要求还算严格，但如今他们已经有些无法无天了。在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爆发后，由于苏哈托的子女们对每一个有利可图的合约和垄断行业都插上一脚，而且介入的程度有增无减，苏哈托面临的问题雪上加霜。

　　事实上，苏哈托当权时，其亲信党羽飞黄腾达，担任政府和军队中的要职。子女也沾老子的光，苏哈托的长女哈迪扬蒂曾担任内阁中的社会事务部长，其他4个儿女和1个媳妇都是国会议员。显赫的政治权力为家族谋私利大开方便之门，苏哈托的6名子女是最大的获益者，亲友也发了大财，苏哈托家族控制着印尼的金融业、汽车业、电力、建筑业、交通运输业、森林、矿山、新闻媒介和房地产业，印尼几乎每个部门都有苏哈托家族的人。印尼人说，苏哈托家族垄断了印尼的大小生意，控制了印尼的主要经济命脉。有个形象的说法，“苏哈托家族打个喷嚏，印尼就会感冒”。

　　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冲垮了印尼，逐渐引发印尼民众对苏哈托政府的不满。1998年5月21日，苏哈托被迫宣布辞职。对此，李光耀说：“苏哈托从来没有考虑流亡他国。他和家人的财富都投资在印尼。那名在《资本家》杂志上报道苏哈托家族累计资产达420亿美元的美国记者，1998年10月在纽约向我透露，这笔财产大部分留在印尼。当地爆发经济灾难后，财产价值只剩40亿美元。当了32年总统的苏哈托没打算逃跑。我不明白他的子女为什么需要那么多财产。若不是因为他们行为过分，苏哈托在印尼历史上的印迹将有所不同。”

　　下台后的苏哈托在雅加达的寓所内深居简出，很少参加社会活动。他的子女被清扫出国会，儿媳、弟弟被司法部门审讯，家族在国有企业中的股份也被退还。苏哈托的小儿子汤米因策划谋杀法官、私藏武器和畏罪潜逃等3项罪名于2002年被雅加达中区法院判处15年监禁。

　　1998年政府开始对苏哈托贪污腐败行为进行调查，但直到苏哈托去世都没有进行审判。也许，正如苏哈托在病重入院期间，多数印尼媒体和民众希望的那样，印尼愿意原谅苏哈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