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安东尼，天才明格拉

　　-本刊记者/余楠

　　他把中国古诗中透射的人生寒意带到了电影《冷山》里，把对文学的创造热情带到了电影《英国病人》里

　　“杳杳寒山道，落落冷涧滨。啾啾常有鸟，寂寂更无人。淅淅风吹面，纷纷雪积身。朝朝不见日，岁岁不知春。”2 004年，在电影《冷山》的中国首映式上，50岁的英国导演安东尼·明格拉，面对中国记者们，饶有兴趣地背诵了这首名 叫《杳杳寒山道》的中国古诗。《冷山》是明格拉职业生涯的第五部导演作品，他把那首诗中透射的人生寒意带到了这部电影 里。而4年后，2008年3月18日，54岁的安东尼·明格拉在伦敦的一所医院里猝然离世，很多中国影迷在料峭春寒里 感受到了心底的丝丝寒意。

　　“听上去你让所有的人手忙脚乱。”这是英国BBC编导斯蒂芬·罗温斯坦2006年采访安东尼·明格拉时的一句 评价。因参演明格拉电影《英国病人》获得奥斯卡影帝的拉尔夫·费因斯则认为，明格拉是一位戴着天鹅绒手套的铁拳导演， 这位在现场永远知道自己要什么的导演，会按照自己脑海中已经看见的样子要求所有的工作人员，片场的他绝对不像私底下那 样一脸温和。

　　这一次，明格拉的突然离世，不仅在英伦三岛引起震动，更牵动着中国和美国两国观众的心：明格拉一年来最重要的 工作之一，正是与作曲家奥斯瓦尔多·戈里乔夫(OsvaldoGolijov)合作一部新的歌剧——《狄德勒斯》(D aedalus)，这部由明格拉亲自创作脚本并且执导的歌剧原本预计将在纽约大都会歌剧院2011—2012演出季时 正式首演。比大都会演出更为迫切的是，在一个月前的柏林国际电影节上，明格拉被宣布为今年6月上海国际电影节评委会主 席，此时，上海国际电影节组委会不得不紧急寻找新的人选接替明格拉。

　　安东尼·明格拉在青年时代展露才华的第一个舞台是音乐。后来在他在电影里向同行和观众展示了自己的音乐才华： 他的电影原声碟一直畅销；在电影《天才雷普利》里，明格拉包办了配乐制作；在作品《冷山》里，他亲自创作了好几首配乐 ，其中“IWishMyBabywasBorn”还是他自己作词。2005年，明格拉将普契尼的《蝴蝶夫人》搬上了位 于伦敦的英国国家大剧院的舞台，获得了极大成功。明格拉的妻子，来自中国香港的CarolynChoa担任该剧编舞。

　　“英国一流的创作天才中的一位，我们最好的剧作家和导演之一，英国电影界的一个伟大胜利，一位文学和戏剧的专 家”，这是英国现任首相戈登·布郎从前在一次记者会上对明格拉的评价，布郎的话提及的正是明格拉最令同行敬佩的几个身 份：作家、导演、剧作家。此外，他在音乐、歌剧、舞台导演方面的才华同样有目共睹。“天才”一词也是在中国网友的悼念 文字里出现频率最高的词。

　　好莱坞影星裘德·洛是同明格拉合作最多的演员，某种程度上，说明格拉造就了裘德·洛丝毫不为过：在好莱坞，拥 有迷人面孔的英俊小生遍地都是，奥兰多·布鲁姆、本·阿弗莱克、汤姆·克鲁斯、布拉德·皮特??如果不是明格拉的电影 《天才雷普利》，裘德·洛也许还默默无闻。4年以后，奥斯卡因为明格拉电影《冷山》，将最佳男主角的提名送给了裘德· 洛。名声大震的裘德·洛在2004年11月，面带希腊美男式的羞涩笑容登上美国《人物》杂志的封面，荣膺“2004年 全球最性感男士”称号。在这一年岁末，有6部由他主演的影片在全美上映。惊悉恩师伯乐去世的噩耗，裘德·洛“非常非常 震惊并且痛心”，“他(指明哥拉)很体贴，热情，聪明又风趣，他对所有事情都感兴趣，从美式足球到歌剧、电影、音乐、 文学”。

　　因为电影《冷山》，明格拉有幸来到了中国，他的中国妻子很早就为他打开了通向中国文化的窗口，所以面对中国记 者，他能背寒山的唐诗其实不足为奇。刚刚结束《南京！南京》前期拍摄的青年导演陆川是在上一届上海国际电影节的青年导 演论坛上结识的明格拉，论坛结束之后，他问明格拉要了电子邮箱。陆川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的第三部电影《南京！南京》 在筹备的过程中会遭遇这么多事情，就在他几乎被迫放弃心中的这个故事时，他给明格拉写了第一封电子邮件。陆川直到现在 还记得明格拉的回信，“他在邮件中更多的是给我鼓励”。陆川一直希望能拍出永远传世的作品，明格拉说每个导演都有这样 的梦想，如果有困难就停下脚步，那么很多的作品在今天根本就不会存在了。

　　陆川曾将自己的两部作品《寻枪》和《可可西里》送给了明格拉，《寻枪》的主演姜文也是明格拉在电影圈要好的朋 友。在明格拉2008年的工作安排中，计划之一就是参与《纽约，我爱你》的拍摄，这是一部由众多导演拍摄的有关纽约的 短片合集。姜文也是其中的导演之一。如果拍摄最终成行，这将是姜文第一次在国外拍片。“前几天我们还在互相联系，他还 给了我很多在国外拍摄电影的建议”。面对好友的猝逝，姜文不愿意接受，“世界上又失去了一个好导演！”

　　毫无疑问，作为电影人的明格拉最引人注目的职业是导演，但他更希望世人关注的，却是自己的作家身份。

　　黑泽明曾经对那些强烈渴望投身电影的门外青年说，如果你真的具备过人的才能，无论怎样的环境和条件，这才能和 才华一定会展露无遗。《脱衣者莫比乌斯》是第一部开启明格拉文学才华的作品，大学时代的明格拉经常接一些配乐的工作增 加收入，为了能让合作者接受自己的音乐，他觉得有必要写一些相关的故事，让合作者明白为什么音乐是现在的面貌。

　　数学中有一个重要分支叫“拓扑学”，主要是研究几何图形连续改变形状时的一些特征和规律的，“莫比乌斯环”就 是拓扑学中最有趣的单侧面问题之一。“如果你拿出一根丝带，摆成‘8’的样子，那么它的重心和起点其实是同一个位置” ，明格拉后来曾经跟记者朋友解释说，“这个故事其实说的就是一种轮回，结尾其实就是你开始的地方”。后来明格拉所有的 文学创作都由此发端。

　　相比其他电影导演，明格拉最特立独行的，就是他所有的电影全部由自己担任编剧。这也使得他是当今时代活跃在西 方为数不多的坚持作家电影的导演之一。优秀的导演总是做成了一些看起来无法完成的事情。

　　加拿大作家迈克尔·翁杰达的小说《英国病人》一经问世就很畅销，因为小说原作的诗歌化路数和过多的心理描写， 在很多导演看来，改编这部作品就是无事生非、自寻死路。但明格拉读完这部小说以后，这个以战争和沙漠为背景，跨越时空 的爱情悲剧，却一点一滴出现在了他脑海中，故事在他内心逐渐丰富起来。

　　在1996年的奥斯卡大奖角逐中，本片一举荣获包括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女配角、最佳摄影、最佳原创歌曲 在内的9项大奖，这是奥斯卡十几年来唯一的一次超级肯定。7年之后，明格拉将同样喜欢寒山诗的美国小说家查尔斯·弗雷 泽尔的小说《冷山》拍成了电影。“我是个写作者，只能导那些我自己写的片子。我得承认，这是个无法掩饰的事实。”

　　明格拉很少评论当下的电影，面对作家电影风光不再的今天，敢于挑战商业传统的导演越来越少，“这会让我们的观 众和电影人越来越被动”。奥斯卡在《英国病人》之后，再没有给过明格拉任何奖项。如今斯人已去，长袖善舞的明格拉短暂 一生有6部电影传世，才华满腹的他一定知道，纵使倾尽一个导演一生，他的作品，也总有一些与电影无关；另一些，有幸属 于奥斯卡；剩下最后的那部分，才属于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