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俄罗斯激进式经济改革主要策划者

　　专访“休克疗法之父”杰弗里-萨克斯

　　“我从未后悔对俄罗斯实施激进式改革”

　　他是俄罗斯激进式经济改革的主要策划者，曾入选《时代》杂志评出的“世界上最有影响力的100 人”；他被传媒称为“休克博士”、“当代的凯恩斯”；他的好友、U2 乐队主唱波诺为他的畅销书写序，称他是“摇滚明星般的经济学家”。如今，他正在从事非洲扶贫事业，他说，如果每年给他2000 亿美元，他就能做到“完全消除极端贫困”。

　　文/ 莫书莹

　　“我从未对俄罗斯的策略感到后悔。如果时光逆转，我还是会做出当时的决定。”3 月，在上海出席三言舍论坛的杰弗里·萨克斯，告诉《外滩画报》记者。

　　美国经济学家萨克斯以主张激进的经济改革而闻名。1986 年，南美小国玻利维亚爆发严重的经济危机，通货膨胀率高达24000%，经济负增长达12%。为挽救玻利维亚的经济，时任该国总统的经济顾问的萨克斯开出了“休克疗法”的良方：第一步，放开物价；第二步，放弃扩张性经济政策，紧缩货币和财政；第三步，大规模推行私有化，实行自由贸易，充分发挥市场机制的作用。这一激进的经济改革模式很快就取得了巨大成功：两年后，该国通货膨胀率降至15%，GDP 增长2.1%，经济运行回归正常；他也因此被媒体誉为“休克博士(Dr Shock)”。此后，同样的经济改革模式陆续在波兰、爱沙尼亚、斯洛文尼亚、蒙古等国获得成功。

　　1991 年底，苏联解体，俄罗斯联邦独立。次年初，受当时俄总统叶利钦的邀请，萨克斯前往俄罗斯。在那里，他的理念首次遭遇“滑铁卢”：“休克疗法”导致俄罗斯国内通货膨胀居高不下, 国有企业落入金融寡头的口袋, 俄罗斯当年GDP几乎减少了一半??一年后，改革宣告彻底失败，经济学家评论说这让俄罗斯的经济倒退了至少10 年。 萨克斯的反对者，前世界银行经济学家艾勒曼发表评论，“俄罗斯的失败，印证了这位自以为是的经济学家的盲目和傲慢。”

　　比起在南美和东欧的往事，如今的萨克斯更愿意谈论他目前在非洲的宏伟计划：2025 年前消除极端贫困。萨克斯现任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的特别经济顾问、哥伦比亚大学地球学院主任。作为地球学院的负责人，他带领一个由能源、建筑、经济、医疗等各方面精英人才组成的团队，致力于推动全球可持续发展。 从2000 年开始，他领导的小组在非洲最贫困的村庄已经连续工作了8年。他说“如果每年给他2000 亿美元”，他就能做到“完全消除极端贫困”。

　　“扶贫斗士”

　　萨克斯出生于一个富裕家庭。父亲西奥多·萨克斯被称为同时代美国最好的律师之一。萨克斯的母亲琼毫不掩饰地对外表示，拥有如此良好遗传基因的儿子理应智力超群。本应继承父亲衣钵的小萨克斯，在13 岁时就显现出了非凡的数学才能。17 岁他考入哈佛大学，26岁获得哈佛大学经济学博士学位，同年加入哈佛教师队伍；29 岁他成为哈佛大学历史上最年轻的终身教授。

　　著名经济学家费尔德斯坦曾如此回忆这位爱徒，“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才19 岁，上大学二年级。当时，我正在给研究生讲一堂宏观经济课，杰夫走了进来，要求上我的课。我给他泼冷水说我可不是个好糊弄的老师，但他坚持要试一下自己的实力。”结果，萨克斯从费尔德斯坦班上以“全A”成绩毕业。

　　1995 年，当萨克斯第一次来到非洲时，他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即便是在玻利维亚，情况也没有那么糟，我从没有直面过如此之多因为贫困而死亡的人群。”从那时起，人们常能从非洲的扶贫活动中看到他狂热的身影。

　　此后，萨克斯携手联合国在非洲开展“千禧村”计划。他们在10 个非洲国家选择了79 个最贫困的村庄进行试点，帮助村民修建公路、为他们提供洁净的水源和医疗设施、提供合格的种子和蚊帐、帮助他们自给自足。他正试图向世界证明同样的模式可以被复制到更多的贫困村庄，并最终达到彻底消除极贫困的目的。

　　被哥伦比亚大学挖角后，萨克斯定期在该校开设以“可持续发展”为主题的讲座。在课堂上，他向学生们展示他在非洲拍摄的照片：由于缺乏资金，得了疟疾的孩子只能睡在露天的病床上打吊针；两个艾滋病患者不得不挤在一张床上；一个头顶着大罐子的妇女每天要花上至少1 小时从远处挑水回家做饭??

　　在非洲的扶贫事业为他带来了明星效应：他和安吉莉娜·茱利一同拍摄非洲扶贫的纪录片《非洲日记》，这位好莱坞性感女神称他为“世界上最聪明的男人”；他和U2 乐队主唱波诺把酒言欢；金融大亨索罗斯是他的头号粉丝，每年，他都会为萨克斯的扶贫基金捐款数亿美元。

　　他的这份新事业备受争议。曾专访过他的《名利场》杂志记者蒙克说，“我不止一次听到人们谈论萨克斯，他们认为他只是个被自大和野心蒙蔽双眼的经济学家。”还有一些评论则将他的扶贫事业与其早年的经历联系起来，评论家罗伯特·科尔认为，与他在东欧前社会主义国家推动的经济改革一样，萨斯的扶贫事业也是激进、不惜代价的。

　　但萨克斯自己认为，“这种想法太愚蠢了。过去25 年中我的事业从未发生改变。我着迷于发现问题，并运用我的知识帮助解决问题，改善现状，无论是玻利维亚、波兰、俄罗斯或者非洲，对我来说都是这样的。”

　　“比起我以往干的事情，非洲可以说是与众不同的经验。”在非洲，他的“休克疗法”无用武之地，“非洲目前需要的是公路、诊所、学校，而不是经济改革。”

　　B=《外滩画报》

　　S= Jeffery Sachs

　　B：你以“休克疗法”成名，还被媒体冠以“休克博士”的称号，但据说你并不认同这种概念？

　　S ：“休克疗法”这个词语对我来说完全是个新闻词语。记者们根据我早年在玻利维亚、波兰等几个国家实施经济改革的措施草草地下了这样一个结论。宏观经济学是一门深奥的学科，为一个国家进行经济改革要考虑各种各样的问题，每个国家的情况又不一样，这既牵涉到经济问题，又牵涉到政治问题和社

　　会文化问题。没有哪套理论可以广泛适用于每一个国家。我为每个国家做出的经济规划都是从该国的实际情况出发，这比所谓的“休克疗法”复杂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