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幽默与恐怖政权

　　作者［德］鲁道夫·赫尔佐克：：译者卞德清林笳王霹

　　尽管第二次世界大战已过去53年，但德国各界对那个黑暗年代的反思却一刻也未曾停止。花城出版社翻译出版的《 希特勒万岁，猪死了！》一书中，身为电影导演的鲁道夫·赫尔佐克收集了一大批当时广泛流传的政治笑话，从一个另类的角 度描绘出纳粹统治时期的社会百态，将那段荒诞而又沉重的历史生动地展现于读者面前。　　　　——编者

　　1.“在纳粹旗子下，很多人都肥了”

　　纳粹上台时，他们的支持率已经下降。1932年11月的大选结果显示，纳粹党虽然得票居首，但必须接受丢掉200 万张选票和34个议席的事实，而他们的左翼对手和德国民族党得票都大幅上升，掌权的机会好像已经没有了。可是，政治体 制的缺陷和最高国家权力掌控者的错误人选，使希特勒最终还是成功上台了。

　　很短时间内，魏玛的政治体制就被逐步瓦解。除了纳粹分子肆无忌惮和十分有效的动作之外，其它政治团体和老百姓 的消极态度也削弱了共和国的自卫能力，多数人仅仅在纳粹党的各级负责人无耻地抢占公职要位时才表示不满。面对突然的变 化，人们首先担心的是自己的位置——新的经理，新的局长，新的处长是个纳粹分子？这会有什么影响？怎么和他们相处？所 以，当时有很多精彩的笑话就是说纳粹暴发户的：

　　“N.S.D.A.P这五个字母缩写代表什么？”答案是：“噢，你也在找份差使？”(注：这句话用德文写作“ Na？SuchstDuauchPostchen？”，其首字母缩写恰好和“纳粹党”同义)

　　这样的担心并非没有根据。人人自危，没有闲暇去关心其他人，关心那些纳粹上台前已经宣布对他们要下毒手的人们 ，比如犹太人和反对纳粹者。如果和从那个年代过来的人谈话，或者研究当年关于纳粹官员和基层组织负责人的笑话，人们可 以看到，希特勒德国的老百姓起初对各级纳粹组织的头头们并没当一回事，也没有把他们看成是罪恶深重体制的爪牙，而只是 在公共生活领域用不正派的手段称王称霸的胖小丑：

　　“谁是反动分子？”答案是：“占有一个纳粹分子想要的、薪水很高的职位的人。”

　　同样内容的还有下面这个很有创意的笑话：

　　有个女厨子想煎土豆，可是没有油。于是她拿起一面纳粹党的旗子在炉子上面摇晃起来。别人问她为什么这样做。她 回答：“在这面旗子下，很多人都肥了。”

　　尽管希特勒政府不是经过民主选举，而是因为兴登堡总统不负责任的做法而上台的，但是最初几年，反对希特勒的人 在民众中不占多数。根据纳粹党的记录，他们掌权后的一个典型现象是新党员的大量增加，各个政治阵营都有人跑到纳粹那里 ，特别是共产党流失的党员非常多。希特勒本人带着一种开心的心情静观其变，老百姓则用笑话讽刺这些转变立场的人：

　　德国工人协会负责人参观一个工厂，向工厂经理了解工人的状况：“您的工厂还有社会民主党人吗？”经理回答：“ 有，80％是社会民主党党员。”“有中央党的人吗？”经理说：“那肯定，20％。”这位负责人很惊奇：“那么，您的工 厂里根本没有国社党(即纳粹党)的党员了？”“有啊，现在工人们全是国社党的党员！”

　　总的来说，在希特勒统治的早期，笑话还只是小小的抱怨。对此，现居柏林的卡尔-路德维希·舒尔茨这样描述：“ 在当时的德国，大家认为正确的政治方向找到了。直到战争开始后，一切才转变成各种的压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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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猩猩也要学敬纳粹礼

　　当时的人们更多的是嘲笑纳粹其他一些原本就令人感到可笑的做法。比如，坚持“德国式的问候”——一个很奇怪的 、从意大利法西斯那里抄袭来的动作。“如果你作为一个德国人进来，打招呼时应该说‘希特勒万岁’”，这是当时到处都可 以听到的一句话，以此提醒人们表示效忠。科隆人就以一个粗俗的笑话回应这种新的问候方式，笑话的主角是当地老少皆知的 两位喜剧人物：

　　腾内斯和赛尔在田间散步。腾内斯踩着一堆粪便，险些摔倒。他马上高高伸出右手，吼了一声：“希特勒万岁！”赛 尔关切地问：“你疯啦？干什么傻事？这附近根本没有什么人。”腾内斯认认真真地回答：“我完全是按照规定啊。规定说： ‘如果进入一个店铺，必须喊希特勒万岁。’”(注：德文中表示“商店”的Geschaft一词，在口语中常与动词配合 ，表示解手的意思)

　　隐藏在这个新的打招呼的方式后面更深层的意思可不是开玩笑的。纳粹把“德国式问候”当成检测仪，用它马上可以 查出面对的是志同道合的人还是政治对手。谁如果不老老实实跟着干，他就要考虑到后果。有个孩子在学校里无论如何不行这 个礼，当局竟然剥夺了其父母的抚养权。尽管如此，在纳粹掌权的初期，抵制仍然是很普遍的。老百姓嘲笑说，只要大家扯着 嗓子喊“希特勒万岁”，德国人就没有“好日子”(注：德语常用问候语是“GutenTag！”，字面意思是“祝你有好 日子”，由于用“希特勒万岁”取代了常用的问候语，所以人们一语相关地说“没有好日子”)。而从幽默角度看，还是要数 这个为人所熟知的笑话最成功：

　　希特勒视察一个疯人院。病人们乖乖地行纳粹礼。他忽然发现一个人跳着舞从队列中走出来，于是便带着训斥的口吻 问他：“您为什么不和他们一样行礼？”那个男人回答：“元首，我是这儿的护理，我没疯！”

　　另一个笑话比较简单，讲的是一个精神病医生，别人对他说：“希特勒万岁！”他却回答：“你去给他治病吧！”( 注：德语“HeilHitler！”，句中“Heil”可以看成动词“治病”的命令式，这样就可以理解成“给……治病 ”)其他绝大部分针对这个令人讨厌的事实所编织的笑话也都是按照这个模式完成的。比如，慕尼黑的喜剧表演艺术家卡尔· 瓦伦丁就讲过这么一个笑话：

　　有个醉鬼，走过一个卖草药的店铺。他看见橱窗上写着：“Heilkrauter”。“HeilKrauter ”，他寻思着说：“万岁……克莱特，哦，人们总算有了个新政府了！”(注：Heilkrauter意为草药，拆开后变 成两个词，前者Heil既可表示“治疗”，也可用于表示“万岁”，Krauter是“草”的意思，此处被故意当作人的 名字)

　　对“希特勒万岁”这个问候方式最好的反击来自帕德博恩的一个杂耍艺人，他训练他的大猩猩行纳粹礼，每次只要看 见穿军服的人，哪怕是邮递员，它就马上立正行礼。当然，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喜欢“纳粹猴子”，于是有纳粹的追随者马上就 报告给当局。禁令随之而来——“禁止让猴子行‘希特勒万岁’的礼，否则就要宰杀！”总之，涉及到对“元首”的崇拜，纳 粹是不允许随便开玩笑的。

　　3.谁是烧掉国会大厦的主谋？

　　1933年2月27日，国会大厦着火了。这个事件为纳粹提供了清除政治对手和摧毁民主制度的借口。第二天早上 ，希特勒就拜访了兴登堡，然后添油加醋地向老朽的德国总统描述了局势的严重性，并引诱后者签署了一个紧急法令。依照这 个法令，魏玛宪法的基本权利实际上被取消了。希特勒朝建立个人独裁的目标迈出了关键一步。

　　国会大厦着火之后，纳粹有步骤地采取了一系列欺骗措施，使人们至今仍在猜想谁是真正的纵火者。尽管主流说法认 为赫尔曼·戈林(日后任德国空军司令，帝国元帅)是主谋，但在事发之后的当时，民众中普遍疑惑重重。有些报纸说是纳粹 自己把国会点着的，有些则表达了对真正作案人的普遍困惑。

　　正是由于这起纵火案的背景十分可疑，无数关于事件过程的笑话很快便流传开来，这些笑话内容不同，但都直接指明 纳粹是纵火者。有关这个题目的笑话又分为两类：第一类认为是让老百姓又怕又恨的冲锋队以及党卫队干的：

　　一对父子坐在饭桌旁。儿子问：“爸爸，到底谁放火烧国会大厦？”爸爸回答说：“吃吧，吃吧，别再问了！”(注 ：德语“吃吧，吃吧”发音和党卫队的缩写SS相同。因此这句话也可以理解为“就是党卫队，别再问了！”)

　　德国国防军和冲锋队的口令有什么不同？

　　国防军的口令是：“瞄准，开火！”而冲锋队的口令是：“吹牛，点火！”

　　第二种笑话不认为冲锋队的打手是纵火犯，而认为戈林是主谋。令人印象深刻的是，被控告的共产党领导人季米特洛 夫采取了主动进攻的辩护策略，并在审判过程中明确表达了他的怀疑，认为是纳粹自己纵的火。最后的审判结果也以共产党人 获得无罪释放而告终——纳粹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显然，这对编笑话的人而言也是绝好的题材：

　　2月27日傍晚，戈林的副官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办公室，喊道：“部长先生，国会大厦着火啦！”戈林看了一下表 ，吃惊地摇了摇头，说：“这么早？”

　　“昨天我看见戈林在莱比锡大街了。”“是吗？那里什么地方着火啦？“

　　很多证据已经消失，许多证言相互矛盾，因此戈林是否要对国会大厦纵火负责，也许永远都是个谜。不过可以肯定的 是，从那时候开始，冲锋队和时任普鲁士总理的他就再也无法摆脱令他们头痛的罪名了。

　　(：：节选自《希特勒万岁，猪死了！——政治笑话与第三帝国兴亡史》，花城出版社2008年1月第一版，未完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