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监狱中响起《东方红》

http://www.sina.com.cn 2008年06月10日16:04 青年参考

  ::作者殷来

  对普通中国人来说,美国联邦监狱高墙内的一切,显得神秘而又陌生。法律出版社新近推出的《我在美国坐牢》一书 ,以第一视角方式披露了其中的种种内幕。

  美国的联邦监狱既是全世界犯罪高手的集中营,也被称为饱含人生百味的“大染缸”。在铁窗内,虽然少不了囚犯们 自编自导的黑色幽默与传奇故事,但最常见的仍是骨肉分离的痛苦与对自由的无限渴望。作者以写实的笔法,对监狱生活的酸 甜苦辣进行了生动的记述。

  1.囚犯们唱起了《东方红》

  美国监狱所关押的囚犯中,占比例最大的是讲西班牙语的拉美人,约合总人数的六成;美国本地人大概有三成,剩下 不到十分之一是包括华人在内的亚裔人种。虽然绝对数量不占优势,但我们这些不同背景的中国人却格外团结,彼此之间总能 形成强烈的共鸣。在黑白颠倒的环境里,这点品质是非常可贵的。

  1998年4月的一天,我和狱友们聚集在教堂里上佛学课。两个小时讲完,教课的师父提议大家唱一首歌。我知道 他的本意是想让大家唱上次教的佛学歌,不料台下突然有人提议说:“那咱们唱《东方红》怎么样?”一干人轰然叫好。于是 ,30多人就齐声唱起了“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

  记得大概是在三四十年前,家乡的广播站每天早上六点钟就开始放这首歌,然后才是新闻节目。久而久之,人们都拿 它当作了起床的标志。寒冷的天气、漆黑的夜空、昏暗的路灯、倦意正浓而又不得不起的懊恼(该准备上学了)……随着略显 单调的旋律,少年时代的一幕幕情景仿佛就在眼前。说实在的,这首歌在中国国内也很少有人唱了,没想到却在这个特殊的地 方被特殊的群体吟唱,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更让我吃惊的事情发生在图书馆。一天晚上我正在借书时,无意之间发现金三角贩毒集团的赵某(据说是坤沙的侄子 )正在津津有味地翻阅一本《毛泽东著作选读》。我惊诧不已,问:“毛泽东的著作现在很少人读了,你怎么还在看?”答曰 :“我们的组织都是按毛泽东的一套组织起来的,屡试不爽,很管用的。”据说当年他们在金三角,只有少数高层领导才有权 阅读毛泽东的著作,现在进了监狱,他这种小人物才有机会仔细钻研一下。我摇摇头,笑话他说:“毛泽东是真正的革命领袖 ,你们这帮人如果敢在毛泽东的地盘上闹事,他一定会把你们全部收拾掉的。”赵某倒也诚实,还自我批评说,毛泽东的革命 有政治纲领,所以成功了;他们的纲领就是钱,一切为了钱,结果失败坐了牢——毛泽东思想竟然能被这么解读,真让人感到 哭笑不得。

  2.和“笔友”谈恋爱的笑话

  铁窗中的日子终归是枯燥无味的,有不少人因为大把的空闲时间实在没处打发,就和外界通信交“笔友”来寻开心。 最夸张的是一个外号叫Happy陈(因为他的个性很乐天)的,他把省吃俭用节约下来的钱全花在了邮票上,整天和一帮从 未谋面的女朋友谈恋爱,收到的回信自然也特别多。大概是算准了对方不可能知道自己的底细,这帮狱友在信里极力吹嘘,说 什么自己的父母在美国有产业,将来可以继承巨额遗产,为配偶办绿卡等等,惹得那些对美国有倾慕之心的女士们春心大动, 才交流了几次就爱得死去活来。

  类似的征婚交友一类的信息大家都能看到,所以碰到条件好的姑娘,就经常出现你写我也写的情况。有一回,两名同 屋的囚犯偶尔交流“心得体会”,吹到高兴处互相拿出情书交换着看,才发现两人热恋中的对象其实是同一个人,甚至连情书 的内容都大同小异,结果闹得很不愉快,都认为是对方横刀夺爱。

  当然也有相反的情况,是一位男士同时与两位远在异国的女士坠入爱河,却没料到这两位本来也是好友,都怀着激动 的心情向对方诉说自己在美国的“白马王子”,说着说着忽然发觉彼此竟然在“共享”同一个男友。这两位女士倒也算有骨气 (尽管不知道男方身在监狱),每人各发一封信将该男士臭骂一顿,分手了事,让这位老兄很长时间萎靡不振。

  再说那个Happy陈,此人通过信件收集了许多女人的照片(陈在圈子里被戏称为“武大郎”,身高1.5米,脑 袋硕大、脸色黑、络腮胡子,年龄44岁),其中一个上海某学校的教师尤其漂亮,据说才20出头。女方也要陈寄照片给她 ,陈征询大家的意见,所有人都劝他不要寄,否则肯定砸锅。可是陈傻乎乎的,非说女的很爱他,是真情,最后还是把照片寄 了出去,结果不出所料,从此以后就再也没听到过任何回音。不过话说回来,这些囚犯经历了大风大浪的历练,其实早就达到 了看破红尘的境界,所以无论如何折腾,到头来也不过是一场无聊的文字游戏罢了。

  3.福州狱友的家庭悲剧

  在现实当中,铁窗生活对家庭的摧残极为可怕。我周围的已婚男士,凡是刑期比较长的,几乎无一例外都和外面的老 婆办了离婚手续,那些还在找女朋友的就更不用提了。不过在我的记忆里,他们的悲惨程度,仍然远远不及一位现在已经记不 清名字的福州狱友。

  按照这位狱友自己的说法,他和他的妻子经过多年奋斗才双双拿到美国绿卡,拉扯着3个分别为13岁、10岁和4 岁的孩子经营一家餐馆。没想到某一天,FBI突然毫无征兆地破门而入,以“绑架罪”将他们夫妻逮捕。后来通过律师才了 解到,几年前曾经在他们家留宿的几位老乡原来是偷渡客,现在因为“蛇头”被抓,这件事才被重新挖了出来。

  尽管百般辩解,但FBI一口咬定他们夫妻了解所谓偷渡事件的内情,所以才以“串谋”绑架罪起诉。他们的房子被 政府查封了,餐馆没人管了,连3个孩子也不得不被分别寄养在邻居家里。在联邦大都会拘捕中心(MCC),他被关在9楼 ,妻子被关在5楼,夫妇二人虽然只隔几十米,却只能在法庭上才能相互见到。有一次,在出庭前的十几分钟,两人被关在相 邻的房间里候审,警方过来先带女方出去,结果他妻子刚一出门,就猛然扑到他囚室的铁网上,两人隔网抓住对方的手指,面 对面失声痛哭。两名警官冲上来强行将妻子拖走,留下的哭喊声却在走廊里久久回荡,让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他还告诉我,联邦政府想方设法让他们俩主动认罪,说这样可以判处轻一点的刑罚,否则就按照正常程序走,即通过 法庭审判来确定是否有罪。在后一种情况下,一旦“绑架罪”成立,就会判处比认罪长几倍的刑期,无罪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更惨的是,服刑期满以后,夫妇俩的绿卡将被注销,有关部门在把他们驱逐出境的同时,也会永久性剥夺他们对子女的监护权 ——换句话说,他们今后永远没有机会回美国,留下的3个孩子只有等到在陌生人家里长到18岁,才能到中国来和他们重聚 。每次说到这里,这位理着小平头、身材魁梧的汉子都会潸然泪下。

  4.“人,真是自相矛盾的生物”

  日子慢慢过去,我也看惯了这样的悲欢离合。或许是因为钦佩我的学识,每到晚饭后,都会有许多人围坐在图书馆的 长桌前,认认真真地听我侃侃而谈。看到他们充满渴求而又略带崇敬的眼神,我不禁怀有一种莫名的满足感,同时又感到奇怪 ——这些在我面前俯首帖耳的家伙,真的就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黑社会老大、职业杀手乃至国际毒枭吗?为什么我丝毫看不出他 们身上有何特别之处?众所周知,美国的联邦监狱历来是全世界犯罪高手云集的地方,那个在饭桌上彬彬有礼地同你交谈的, 真实身份是专门抢劫银行的蒙面大盗;那个刚刚在健身房和你一起锻炼的,其实正是阴谋刺杀印度总理的恐怖分子……人,真 是自相矛盾的生物。

  有一回,我去别的囚室看望同自己熟识的狱友,却因为对方在午睡而吃了闭门羹。我向房间里张望了好几次,发现和 这位狱友同住的一位黑人囚犯,始终像雕塑一般一动不动地伏在床上,透过钢丝网覆盖的窗子向外垂着头,姿势一连两三个钟 头没变。直到第二天,那位狱友才告诉我,这个黑人19岁入狱,服刑7年,头天正是他服刑期满的日子——我恍然大悟,他 的异常举动原来只是在渴望自由。的确,当这场噩梦苏醒的时候,从前的女友还在等他吗?父母的身体还好吗?街坊邻居都变 化否?家中还是老样子吗?……无论如何,2000多个没有自由的日日夜夜结束了,祝愿他将像窗外的鸟儿一样,尽情而惬 意地飞吧。

  蓦然回首,对这鸟笼一般的监狱,他大概也会有几许留恋和怀念吧。是啊,自由是得到了,但同时也失去了每日保证 供应的三餐和四季如春的居住环境。获释几个小时以后,这位黑人将茫然地走在曼哈顿繁华的大街上;饥肠辘辘的他,看着食 品店柜台里那琳琅满目的美味佳肴,却必须使劲咽下口水。冬季寒冷的风呼啸着扑面而来,各种款式新颖的裘皮大衣就在随手 可及的橱窗里,然而他只能紧缩脖子快步走开。如果就这样空手回家的话,家里还能接纳他吗?如果不能,哪里是他今夜可以 一避风寒的栖身地?自由了,可今天的晚饭不知在何处?病了,又去何处看医生?……我想,这位黑人的心情一定先是重获自 由的兴奋与激动,然后是怅然,以及对熟悉而又陌生的世界的难以名状的恐惧感——正所谓“近乡情怯,近自由情更怯”。没 有如斯的经历,确实很难有如斯的体会。

  

  (::节选自《我在美国坐牢——揭秘美国联邦监狱》,法律出版社2008年4月第一版,连载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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