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夏日之乱

　　文/张耀

　　蒙古处在中亚战略要冲，又是世界第三大产铀国，使这场动荡引发了世界更为深层的联想

　　草原之国蒙古国近日由于议会大选引起反对党与政府的争议，导致了一场大规模的政治动荡。7月1日，在首都乌兰巴托，示威者冲入执政党蒙古人民革命党总部，并放火焚烧建筑物，向警察投掷石块；警方则动用橡皮子弹、催泪弹和高压水龙来驱散示威者。冲突中有5人死亡，大量人员受伤。蒙古总统恩赫巴亚尔随后下令蒙古进入为期四天的国家紧急状态。

　　这个只有200多万人口的中亚小国，历史上首次实行紧急状态。而蒙古处在中亚战略要冲，又是世界第三大产铀国，使这场动荡引发了世界更为深层的联想。

　　大漠沧桑

　　对于蒙古国，大多数中国人可以说既熟悉又陌生。

　　“蒙古”一词在历史记载中最早出现于10世纪，那时候蒙古民族开始形成，但却分裂成诸多松散的部落，不时受到临近大国的欺压和统治。1206年，蒙古民族的英雄铁木真统一了蒙古各部，开始走上了强盛之路，这个铁木真即是世人熟知的成吉思汗。

　　成吉思汗统治的蒙古以其所向披靡的铁骑四处征伐，横扫欧亚大陆，建立起了人类历史上空前辽阔的蒙古大帝国。成吉思汗死后，其子孙除了蒙古本土之外还建立了钦察汗国、伊尔汗国、窝阔台汗国和察哈尔汗国，蒙古民族统治的所有地区达到了约3500万平方公里。

　　1271年，成吉思汗之孙、蒙古大汗忽必烈在中原地区正式建立元朝，定都大都(即今天的北京)。1279年，元朝灭南宋政权，统一了中国。

　　元朝后期，由于民族矛盾和阶级矛盾的尖锐，爆发了大规模的农民起义。1368年，朱元璋建立起明朝，蒙古势力逐渐退回大漠深处。17世纪，在中国东北地区的女真民族(即后来的满族)逐渐兴起，建立了“大清国”。1644年清灭明朝，建立起了中国历史上最后一个封建朝代清朝。在此前后，蒙古逐渐被清征服，成为中原王朝的组成部分。此后，清朝历代统治者为加强对蒙古地区的统治，设立了一系列统治机构，其中最有名的为1731年设立的乌里雅苏台将军，管辖“外蒙地区”，大致上即今天的蒙古共和国地区。

　　鸦片战争后，清朝逐渐衰落，沙俄帝国觊觎包括外蒙地区在内的中国北方大片领土。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清王朝覆灭。就在这年年底，外蒙古王公贵族在沙俄帝国的策动下宣布独立建国。经过后来中华民国政府与沙俄的谈判，中国名义上保有了对蒙古的宗主权和领土权，外蒙古地区则实行所谓“自治”，实际上则是沙俄的保护国。

　　1917年，俄国爆发十月革命，失去沙俄保护的外蒙王公贵族担心革命波及自身，转而与当时的中国北洋政府谈判取消所谓的“自治”。1919年，当时的段祺瑞政府派兵进入外蒙古，外蒙古放弃自治。1920年，段祺瑞下台后，外蒙古又进入混乱状态。被苏俄红军赶到外蒙古的沙俄白匪军勾结外蒙古上层王公贵族，突然向中国驻军发难，中国驻军寡不敌众，被迫撤离。

　　与此同时，蒙古本身开始爆发由苏赫巴托尔和乔巴山组建的蒙古人民党(1925年后改名蒙古人民革命党)领导的革命。1921年，蒙古人民党的军队在苏俄的军事援助下，建立了“蒙古临时人民政府”并邀请苏俄红军入境，消灭了残留的沙俄白军，正式建立了君主立宪国家。

　　当时处于混战状态的中国北洋军阀政府对此无能为力，只是发布了一份声明，不承认外蒙古的“独立”。1924年 11月26日，蒙古取消君主立宪制，蒙古人民共和国宣布成立。

　　1945年2月，二战接近尾声，美英苏三国元首举行雅尔塔会晤，美国为减少自己对日作战的伤亡，希望苏联出兵太平洋战场，为此满足了苏联的许多利益要求，其中一条就是“外蒙古现状予以维持”。1945年8月，当时的中国蒋介石政府与苏联签订了《中苏友好同盟条约》，在压力下表示只要蒙古全民公决同意独立就予以承认。1945年10月20日，公决举行，根据苏联和蒙古资料，百分之百的投票者拥护独立。

　　1949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10月16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与蒙古人民共和国建交。

　　蒙古人民共和国建立以后，在政治经济和军事等各个领域一直与苏联保持着密切联系。20世纪80年代后期，随着苏联逐渐走向解体，蒙古也开始出现了重大变化。

　　1988年底，蒙古人民革命党中央全会主张对政治经济体制实行全面改革。1990年3月和4月先后召开中央全会和党的特别代表大会，同意实行多党制；主张发展多种经济成分，实行国家调节的市场经济和对外开放的经济政策。同年7 月，蒙古人民革命党在蒙古历史上首次自由选举中获胜。同年9月，蒙古人民革命党中央委员奥其尔巴特当选为蒙古第一任总统。1992年蒙古颁布新宪法，改国名为“蒙古国”，建立设有总统的议会制。

　　草原躁动

　　按照宪法，今年6月29日，蒙古国国家大呼拉尔(即议会)举行换届选举投票。蒙古国11个政党和1个政党联盟参加选举，共有356名候选人竞选76个议员的席位。选举在全国26个选区的1715个投票站举行。20多个国家和国际组织的100多名观察员参与选举监督。

　　蒙古国家大呼拉尔为国家最高权力机关，行使立法权，共设76名议员，每四年举行一次选举。议会选举中获胜政党有权单独组建新政府。如果没有政党获得绝对多数议席，则由拥有议席的政党组建联合政府。

　　6月30日，蒙古人民革命党总书记奥特根巴亚尔召开新闻发布会，预测该党在此次国家大呼拉尔选举中至少可获得 40个以上的席位，获胜或成定局。当天下午，人革党主席、现任总理巴亚尔举行新闻发布会，感谢本党党员及社会各界的支持。如果选举结果真的如此，则该党根据有关法律有单独组阁权。

　　但是在7月1日，反对派联盟对人民革命党宣布选举获胜的结果表示不满，宣称选举中有舞弊行为，组织起数千名抗议者在首都乌兰巴托举行示威游行，称选举被操纵，要求重选。抗议活动随后演变为暴力事件。

　　到7月2日，乌兰巴托的骚乱渐趋平息，当日晚，蒙古国总选举委员会宣布，据初步统计结果，人革党在本次议会选举中获得了76个议席中的44席，战胜了获得27席的民主党，获得了此次议会选举的胜利和单独组阁权。

　　7月4日，恩赫巴亚尔总统组织议会各政党主席进行协商，包括参与组织示威活动的民主党在内的各政党表示将保持团结，依法处理骚乱事件。议会各政党认为，应在保持社会安定的基础上追究骚乱制造者、特别是致人死亡者的责任。

　　到7月6日，随着局势的基本平静，恩赫巴亚尔总统通过国家公众电视台发表讲话，宣布首都乌兰巴托6日零时起解除紧急状态。

　　“铀”与“颜色”的猜想

　　蒙古的政治动荡，首先凸显了蒙古国内反对党与长期执政的人民革命党之间的深刻矛盾。

　　1990年蒙古发生政治重大变动后，并没有像苏联集团其他国家一样发生政权变动，长期执政的蒙古人革党依然通过选举长期执政，只是在1996至2000年间失去过执政地位。

　　2004年7月举行的蒙古国家大呼拉尔换届选举中，人民革命党只获得了大呼拉尔76个席位中的36席，而根据蒙古相关法律，在大呼拉尔的席位未超过半数的政党不能单独组阁。同时，由民主党等反对党组成的“祖国-民主”联盟则获得了34个席位。人革党和“祖国-民主”联盟围绕组建联合政府问题，最终于当年8月中旬达成协议。根据协议，18名内阁成员，包括总理、副总理和各部部长双方各占一半，大呼拉尔主席(议长)、总理职务由双方轮流各任两年。

　　2004年8月20日，蒙古国家大呼拉尔任命“祖国-民主”联盟提名的民主党人额勒贝格道尔吉为蒙古国总理， 9月28日才最终成立了新一届政府。

　　然而反对派联盟执政不久就开始发生分裂，人革党再度在议会宣称多数。在2005年的蒙古总统大选中，人革党主席、前总理恩赫巴亚尔当选。2006年年初，人革党开始发起政治攻势，10名人革党掌握的部长宣布辞职，从而形成政府危机，最终额勒贝格道尔吉政府下台，人革党再度获得了单独组成政府执政的权利。

　　以民主党为代表的反对党一直在伺机反攻，把今年的大选视为重新执政的机会。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人革党在选举中赢得过半数优势后，反对党联盟中的一些人由于沮丧而走上了街头。

　　除了政治矛盾外，不少评论家认为，经济利益纷争也是这次动乱的原因，尤其是矿产资源，成为矛盾之焦点。

　　蒙古有着铜、金、煤及铀等自然矿藏资源，是世界第三大产铀国。蒙古两大主要政党都将选战重点放在如何开发最近发现的铜、金、煤等矿藏上，但在应该由政府还是私营部门持有多数股份的问题上，两党意见不一。

　　现行法律规定，如果在重要矿藏发现过程中使用了国家资金，政府有权占最多50%的股份。人革党支持的该法律的修正案提出，蒙古国一方在合作开放中应拥有至少51%的股权，而反对党则认为国内私营公司也可控股。不同方案的背后，自然也有着更为深层的利益分配问题。

　　另外，俄罗斯舆论认为，此次蒙古的动乱也有类似数年前西方支持在一些独联体国家内部发生“颜色革命”的特点。

　　俄罗斯媒体文章特意指出，在蒙古选举还不为外界所关注时，美国媒体却表现出超高关注度。6月24日蒙古选举前，美国《华尔街日报》就撰文说“执政党会失败，民主党会胜利”。俄网络媒体“俄新网”还透露，蒙古国在6月29日议会选举后发生的骚乱，得到了来自境外慷慨的资金支持，吸引了大量对政治漠不关心的“流氓分子”。在西方眼里，人民革命党虽然党的宗旨章程已改变，但依然是由以前的共产党性质政党演变而来，因此，推动类似格鲁吉亚、乌克兰等国的“颜色革命 ”，支持反对党上台建立亲西方政府，是合乎逻辑的选择，也有利于今后西方资本进入蒙古染指矿藏资源。

　　明日多艰

　　从此次政治动荡在短期内迅速得以解决可以看出，相当时期内蒙古人民革命党对国内政局还有较强掌控能力，其一党独大的局面仍将长期无法打破。

　　而反对派联盟内斗不断，执政经验不足，一时难成气候。民主党等作为在野党，进行街头政治、宣传鼓动群众方面成效明显，一旦上台执政，则迅速暴露了其执政经验严重不足，内部派系斗争不断的本来面目。蒙古各反对党派，要想真正成为能够与人革党分庭抗礼的成熟政党，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但对于在此次选举中获胜的人革党来说，明天也许更为艰难。

　　最为关键的问题之一是，蒙古国内经济发展缓慢、人民生活贫困、失业率居高不下等问题不会随着民主党的出局而自然消失，此次人革党打着兴利除弊的旗号走上前台，必须在该问题上有所作为，否则反对党仍有机可乘。

　　而且，人革党此前曾表示目前政府机构臃肿，需要精简，新政府成立后，可能会考虑政府机构调整问题。但是这涉及多方利益，人革党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调整能否成功、影响如何，都是个难题。

　　此外，民主党目前仍是在大呼拉尔中拥有25个席位的第二大党，从其经常能够组织国内游行、示威活动可以看出，其活动能量仍不容小视。如何在大呼拉尔以及其他各个领域处理好与民主党的关系，维护社会稳定，也是人民革命党党需要考虑的重要问题。-

　　(作者为上海国际问题研究所俄罗斯与中亚研究室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