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特约记者张竹力

　　8月24日，美国《纽约时报》披露了瑞士廷纳家族国际核技术走私网络的惊人内幕。

　　2003年底，利比亚核计划宣告终结；2006年初，伊朗纳坦兹50台离心机离奇爆炸……美国阻止无核国家研 制核武器的工作一路凯歌。

　　廷纳家族被指控和巴基斯坦“核弹之父”一起走私核技术。廷纳家族也是中情局的线人，出卖情报。这个家族的行为 被瑞士政府发现，并取得了罪证——一些文件资料。美国迫使瑞士销毁了这些文件，以防和这个家族的关系公之于众。这些文 件可以将廷纳家族送进监狱。今年5月23日，瑞士方面公开承认销毁了这些文件。

　　1.从真空专家到核技术走私犯

　　71岁的弗里德里希·廷纳和儿子乌尔斯·廷纳、马尔科·廷纳，居住在靠近列支敦士登的瑞士山区小镇哈格，经营 着一个生产真空管的公司。哈格是世界著名的“真空管山谷”，以生产真空管、真空泵等精密机械设备闻名。

　　老廷纳年轻时是瑞士一家工程公司的机械工程师，精通真空技术，使真空管可以用于军事和民用用途，并获得了美国 专利。瑞士政府一直为此深感不安——大量生产这样的真空管，可以获得巨大的商业利益，也会给国家安全带来隐患。

　　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作为真空管技术的专家，老廷纳开始和巴基斯坦“核弹之父”卡迪尔·汗合作，为巴基斯 坦的核计划提供精密设备。20世纪90年代后期，巴基斯坦的核项目获得成功，卡迪尔·汗开始将自己掌握的核技术“出口 ”。他和廷纳家族的关系越来越密切，老廷纳的两个儿子也开始从事“核技术贸易”。

　　与此同时，国际原子能机构开始投入巨大精力，要将卡迪尔·汗的地下核贸易网络彻底摧毁。2003年底，随着利 比亚的核计划曝光，卡迪尔·汗作为其核设备提供者的身份也被揭发，但最重要的“余党”——廷纳家族的3名成员，一直逍 遥法外。

　　2.终结利比亚核计划的“大功臣”

　　2003年10月，美国中情局特工和意大利情报人员联合行动，在意大利东南部港口塔兰托拦截了一艘开往利比亚 的货轮，上面装载了大量用于制造离心机的部件。两个月后，利比亚领导人卡扎菲宣布，放弃包括核武器在内的大规模杀伤性 武器研制计划，接受国际原子能机构的核查。《纽约时报》的报道指出，在中情局这个胜仗背后，廷纳家族立下了汗马功劳。

　　2003年，马尔科·廷纳和中情局的两名官员，在瑞士山村仁尼斯签署了一份“贸易”文件，落款日期是2003 年6月21日。在这份文件中，马尔科·廷纳的“特拉科国际集团”出售真空设备给“布莱克·里弗科技公司”，“布莱克· 里弗科技公司”向“特拉科国际集团”支付1000万美元。

　　“特拉科国际集团”是马尔科·廷纳在英属维尔京群岛首府罗德城注册成立的公司，而“布莱克·里弗科技公司”完 全是胡编乱造，其业务代表金斯曼和肖恩·马哈菲均为美国中情局特工。合同上写的公司地址是美国华盛顿1街，距离白宫仅 几个街区，但在美国，没有任何一本企业名录上记载了这家公司，在华盛顿1街，警方也找不到“布莱克·里弗科技公司”。

　　文件签署几个月后，就上演了货轮被拦截的一幕。接受采访时，美国中情局的两名官员说：“廷纳家族帮助美国在控 制核武器的征程中取得了一个伟大的突破口。”

　　3.是纳坦兹离心机爆炸案“元凶”？

　　在庆祝胜利的同时，乌尔斯·廷纳参与卡迪尔·汗核技术贸易的行为被马来西亚警方揭露。马来西亚警方发布了一份 报告，指控廷纳家族是世界核技术走私网络的重要成员。2004年初，乌尔斯·廷纳被德国警方逮捕，引渡到瑞士。

　　随后，瑞士情报机构在廷纳父子的电脑中发现了大量敏感资料。警方惊奇地发现，廷纳家族主动为中情局提供了重要 情报，使中情局阻止了伊朗等国核计划的进展，廷纳父子很可能是2006年伊朗纳坦兹离心机爆炸案的“元凶”。

　　2006年初，伊朗纳坦兹一个主要铀浓缩设施的电源发生故障，50台离心机突然爆炸。2007年，伊朗副总统 、原子能计划主管阿加札德告诉记者，伊朗调查人员发现，这些电源已经经过了处理，在从土耳其运往伊朗前就被破坏。纳坦 兹爆炸案的影响是深远的——伊朗制造核燃料的努力化为泡影，这是制造原子弹最艰难的环节。

　　一名接受采访的美国情报官员承认，他知道这些破坏活动，“策划这些破坏活动的人是疯子，是疯子科学家。他们设 计了有故障的危险机器，并从中得到乐趣。”另一名政府官员说：“破坏这些机器花费了我们不少时间。”

　　2003年和2004年，在利比亚和伊朗进行核查的国际原子能机构调查员惊奇地发现：这两个国家使用的真空泵 存在共同的缺陷，虽然看起来毫无问题，但是其中的核心零部件已经经过了处理。调查员顺藤摸瓜，找到了这些零部件的生产 商——德国“普法伊费尔真空设备公司”，以及设计师——位于美国新墨西哥州的能源部洛斯阿拉莫斯国家实验室，这里是世 界第一颗原子弹的发源地。一名负责调查此事的欧洲官员说：“这里的核科学家已经确保真空泵无法运行。”

　　4.为保廷纳家族，美给瑞士政府三个选择

　　瑞士警方查获的敏感资料众多：廷纳家族十几年的贸易记录、离心机和制导武器系统等的设计图、核武器小型化的设 计蓝本……2005年，瑞士政府开始审理廷纳家族非法出口案，并请求美国提供相关证据，证明廷纳家族参与了向利比亚出 口核武器。

　　案件搁置了两年，根据瑞士政府的记录，2007年7月，瑞士司法部长布洛什访问美国，先后会见了美国国家情报 局主任迈克·迈克奈尔、司法部长艾伯特·冈萨雷斯、联邦调查局局长罗伯特·米勒。关于这次访问的目的，双方解释为“加 强在打击恐怖分子活动中的合作”。但是，美国官员透露，真正的议题只有一个：如何处置廷纳家族。

　　美国方面对这一问题的意见也不统一，有人主张销毁包含核计划的文件资料，以防节外生枝。但中央情报局主张保存 这些文件，以进一步调查核武器地下贸易网络，同时也想保住廷纳家族——核技术走私网络中最重要的情报源。一名中情局官 员说：“最重要的情报源被起诉，这意味着什么？”

　　两国官员商量了所有可能性后，美国向瑞士政府摊牌：最好的选择是，瑞士把这些资料交给美国保管；可以接受的选 择是销毁文件；最坏的选择是，瑞士政府起诉廷纳家族，在法庭上公布这些资料，同时，廷纳家族将自己和中央情报局的秘密 关系和盘托出。

　　今年3月，美国联邦调查局局长米勒成为廷纳家族案件的预审法官，有权决定案件是否公开审理。几天后，米勒称案 件的证据“有明显漏洞”。之后，关于文件资料已被销毁的报道蔓延开来。

　　5.瑞士销毁文件美国可能有副本

　　瑞士法律规定，不允许本国公民为外国情报机构服务。但是，2007年8月，瑞士撤销了控告廷纳家族为外国情报 机构服务的起诉。2007年11月14日，瑞士决定销毁从廷纳家族查获的大量电子文档，国际原子能机构观察员监督了销 毁的全过程。瑞士政府称：“保存这些文件不符合瑞士政府的立场，也有悖于《核不扩散条约》的相关精神。无论如何，我们 要确保，不让这些资料落入恐怖分子、无核国家手中。”

　　瑞士政府的行为引发了民众和媒体的强烈不满，舆论批评政府违反了中立精神，向美国卑躬屈膝。参议员迪克·马蒂 一针见血地戳穿了政府编造的荒唐借口：“想要表示对《核不扩散条约》的尊重，可以避免文件公开，可以拿钥匙和锁把文件 保存好。销毁文件的结果只有一个，就是让廷纳家族犯罪的证据消失。”瑞士联邦政府科学院安全政策研究中心的高级官员维 克托·毛厄质问：“从2004年起，政府已经保存这些资料很多年了，为什么不继续保存？销毁文件的借口毫无说服力。”

　　一名和国际原子能机构关系密切的欧洲国家外交官表示，这件事的重要性远远超过廷纳家族犯罪。国际原子能机构观 察员只被允许查看了被销毁文件的一部分，这名官员怀疑，这可能是瑞士政府制造的一个“很好的标本”。这名外交官说，事 后，国际原子能机构一直为自己的无能“深深悔恨”——不看到所有文件，就不能真正了解卡迪尔·汗的地下核网络。

　　尽管瑞士方面一再强调保存这些文件的危险性，这名外交官还是认为，文件中包含的核弹头制造计划是“极度零散的 ，不完整的，就像零零碎碎的研究计划。根据这些，你不可能制造出核弹头”。这名外交官说，在国际条约下，一个国家并没 有销毁危险文件的义务，除了销毁文件，瑞士还有很多选择——可以把文件上交国际原子能机构，也可以封存在其他地方。

　　同时，接受《纽约时报》采访的几名欧洲国家的官员怀疑，美国可能已经得到了这些文件的备份。一名美国官员承认 ，美国政府已经查看了这些文件的全部内容，但拒绝透露这些文件是不是原文件的备份。

　　2006年，老廷纳被释放。接受采访时，他一问三不知，甚至说不知道政府把文件放在了哪里，“报纸知道得比我 多。”他的两个儿子还在监狱里，警方担心他们逃出瑞士。今年5月，瑞士法院驳回了这兄弟俩的保释申请。但是，瑞士政府 也知道，不能无限期关押没有受到起诉的嫌疑人，必须拿出解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