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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瞭望东方周刊》记者戴闻名报道
拉登到底在哪里
——“9·11”七年:恐怖主义五大谜题
“基地”的新领导核心已经形成,有10个人左右,他们在巴阿边境重新建立了训练营,向其他地区输送恐怖分子。此外,伊拉克已经成为“基地”的实战训练地
“9·11”过去7年了。
世贸双子塔的废墟上,新的钢筋架已经拔地而起。美联社说,7年了,“‘9·11’很远又很近”,人们已经习惯了脱鞋安检,为自己的液体携带物购买封口袋。
7年之后,另一个已经被人们接受的事实是,本·拉登仍然藏在这个世界的某个秘密角落。法新社引用美国中情局专家的话说,现在本·拉登和他的“二把手”扎瓦希里正躲在巴基斯坦一个被核弹掩护的基地里,“通过录像积极联络着世界各地的追随者,在背后支持着阿富汗和伊拉克这两场反对美国的战争”。
反思和追问也在7年之后喷薄而出:整整7年的“反恐”有没有让世界变得更安全?本·拉登会像传说中的那样发动 “核战争”吗?“基地”到底有多强大?
《瞭望东方周刊》就这些问题,对话了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反恐研究专家李伟和上海国际问题研究所中东专家李伟建。
追问之一:七年反恐,是否越反越恐
《瞭望东方周刊》:美国媒体对“9·11”之后七年的反恐战进行了反思,美联社的标题是“‘9·11’既远又近”。不少人认为,七年反恐,越反越恐,我们丧失了很多人身自由,却没有换来相应的安全感。你怎么看?
李伟:我认为,“既远又近”的说法是非常客观的。“远”是指时间的流逝,但近来一系列的事件中,我们并没有看到恐怖主义威胁的消除和削弱。我们能感受到它的“近”---迫在眉睫,却又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发生。
更深入一步说,这表明,当前的恐怖主义与反恐努力仍然是一对矛盾,两者没有出现人们希望的正比关系---投入的努力越多,恐怖主义威胁越少。至少从表象上来看,我们投入了很大力气,却不见对手削弱,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势。
这里的原因有两个。第一,“9·11”之后,国际恐怖主义活动进入了新的状态,在人员宣传、物质资金等各个方面,“魔”越来越“适应”了反恐这个“道”,因此他们没有遭到根本性的打击。
第二,目前国际社会的反恐重点仍然在于“治标”。
7年的反恐不是没有成果,我们付出了很大努力,抓住了很多恐怖分子,打击了不少策划中的恐怖袭击。但是,目前的成效只是针对恐怖组织的现行活动,没有从根源上遏制住它们滋生和蔓延的土壤。在7年的时间里,恐怖组织中的“老一代 ”不少被抓获,但又增加了一些同情者、支持者,新生代又出现了。
在这个过程中,普通公民确实付出了很多,比如行动自由和个人隐私。所以,我的评价是,总体上反恐是有成效的,但还不足以遏制住恐怖主义势力。
李伟建:7年中,美国反恐战从一开始的“疯狂”,到试图确立美国主导的“反恐联盟”、以美国价值观“整合”阿拉伯世界,再进入到现在的反思阶段。
我们不能回避的事实是,真正的反恐联盟从未建立起来,而过去7年的反恐政策实际上是失败了,美国打阿富汗打伊拉克都被证明是很不理智的。这不是布什一个人的错误,而是与美国当时的强势思维模式有关。在这样的思维模式下,伊拉克、伊朗这些本来可以争取的国家被推到了对立面。
现在,到了需要抛弃美国定义的“恐怖主义”、重新定义反恐共识的时候了。我们都需要更理智。
但我并不认为是“越反越恐”,尽管力量对比现在还看不出,但整体思潮上,对恐怖主义的认同是在下降的。
追问之二:反恐不力症结何在
《瞭望东方周刊》:7年反恐战不尽如人意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李伟:反恐其实不单纯是反恐,是与各国的政治、经济、文化、价值观等众多因素密切相关的。这是一个多元化的世界,政体、宗教、文化不同的国家很难用一个统一的价值观来统领。
目前从治标的层面上,国际社会已经取得了相当的共识,联合国有一个被认可的恐怖主义组织名单。但一到了治本的层面上,各国不同的矛盾就暴露出来了。各国都从本国的价值观念来衡量,短期内很难取得共识,这就是反恐努力的症结所在。因为我们不能标本兼治,恐怖主义将长期存在。
李伟建:其实,“全球反恐”一说从来就是不存在的,因为各国都从自己出发定义“恐怖主义”,比如俄罗斯认为车臣是恐怖主义组织,但不少国家就不这样认为,我们又很难用一个国际框架来统一。
恐怖主义的真正根源有三个。一是历史遗留争端带来的仇恨,比如巴以、阿以,历史包袱最重的中东也因此成为恐怖主义的重灾区。二是贫困和两极分化,一国之内,有人过着完全西化的奢侈的生活,另一些人却在贫困线上挣扎,这在很多伊斯兰传统人士心中是很难接受的。第三是东西方观念上的冲突,中东有很多人认为,全球化即西方化,是与传统文化相抵触的。
而这些问题,都不是能够在短期内解决的。
追问之三:“基地”到底有多强
《瞭望东方周刊》:我们的读者都特别关心一个问题,就是“基地”现在到底有多恐怖,他们真的能发动所谓“核战争”吗?
李伟:国际反恐界有一个基本的共识,就是“基地”已经不是一个传统的恐怖主义组织,而演变成了以“基地”为核心的国际恐怖势力。
在“9·11”前,“基地”就已经网络化,不仅仅是依据在一国之内的国别组织。“9·11”以后,因应国际反恐能力的增强,“基地”更加充分地利用了媒体渠道和工具,特别是网络工具。
我们都知道,“基地”最初是通过在半岛电视台播放视频和录像的方式来传达信息的,现在,他们早已自己在网络上发布消息了,网络成了他们的平台,运用媒体的技术日趋成熟。
更重要的是,“基地”所传播的,是恐怖理念,因此他们才能组织起全球范围内的恐怖主义“运动”。可以说,目前还很难完全估量出“基地”的力量。
“9·11”以后,更有不少恐怖组织投靠“基地”,以“基地”作为“奋斗目标”,伊拉克、北非和利比亚的很多组织都是这样。因此,他们的力量在打击之下不降反升。伊拉克战争中无辜平民的伤亡更是刺激了一些人成为极端分子。因此,我们需要反思:有些反恐的手段、手法和策略,不仅没有遏制住恐怖主义,是否反而起了助推作用?
我个人认为,“9·11”之后“基地”的力量有消有长---“消”是指老成员被打击掉,“长”是指新生代的出现,但从总体力量上来看,长大于消。
李伟建:“基地”现在被符号化了,它的内在结构我们还搞不清楚,但它与其他组织的联系应该是“软联系”--- 理念联系为主,应该还没有建立起严密的有机联系。
恐怖主义目前的体现出两个明显的特征,一是“全球化”,恐怖“理念”通过网络在全球传播和扩散,二是从以前的集中发展到现在的分散化,以小搏大,很难从源头加以控制。
追问之四:拉登到底在哪里
《瞭望东方周刊》:拉登是否像法新社所说,正藏身在巴基斯坦?
李伟:目前,巴阿(巴基斯坦和阿富汗)边境地区应该是“基地”高层领导的藏身地。这有主客观的原因。
首先那里是部落区和山区,山区的地形地貌易于隐藏,“基地”在阿富汗又有相对充足的人脉和社会关系,再加上阿富汗重建问题还没有长足进步,还未建立起正常的国家形态。
巴阿边境已经成为“基地”和恐怖主义运动的新策源地。事实上,这个地带从未消失过,只是在“9·11”之后有所减弱,现在又重新活跃起来。
“基地”的新领导核心已经形成,有10个人左右,他们在巴阿边境重新建立了训练营,向其他地区输送恐怖分子。此外,伊拉克已经成为“基地”的实战训练地,后者在那里吸收激进分子,再输送到其他地方,作用有些类似于以前的阿富汗,因为伊拉克目前的情况本身就是恐怖势力最大的“宣传活教材”。
《瞭望东方周刊》:你提到的“基地”新生代与老一代有什么不同之处吗?
李伟:新生代有两个主要的来源,一是原来“基地”的中层和基层,二是新投靠的人员,主要来自北非等地。国籍上说,埃及人占多数。与拉登和扎瓦希里等老一代相比,他们的基本战略方向差不多,而在活动手法上不亚于老一代。
追问之五:未来对中国影响最大的恐怖主义组织和地带
《瞭望东方周刊》:未来对中国影响最大的恐怖主义组织和地带是哪些?
李伟:在中国的周边,存在着一个恐怖势力的高发地带,包括高加索、中亚、南亚和中东,但这些主要是国别性的活动,比如车臣、乌兹别克斯坦的“乌伊运”、新塔利班、克什米尔激进组织、泰南激进组织、菲律宾的“阿布萨耶夫组织”以及印尼的一些势力等。它们的活动主要与当地民族和宗教冲突有关。在中国与这些国家进行经贸和双边关系时,可能会对中国人产生影响。
但我认为,未来对中国影响最大、最现实和直接的威胁还是“东突”势力,可能造成威胁的包括“藏独”中的激进组织,以及法轮功某些时期内的恐怖主义倾向。
而在全球版图上看,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仍然是“基地”一直以来最主要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