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宿敌到朋友，利比亚艰难完成“身份”转换；

　　“利比亚模式”成功与否，还要看政治变革能走多远。

　　吴冰冰

　　9月5日，美国国务卿赖斯访问利比亚，这是55年来美国对利比亚进行的最高级别访问，这次访问被广泛评价为“ 历史性的”，因为它表明美国和利比亚两国关系正常化迈出了决定性的一步。在访问之前的记者会上，美国国务院发言人麦克 马克就评价说，赖斯的访问“标志着美国与利比亚关系掀开新篇章”。

　　反美旗手走上与美和解之路

　　卡扎菲是中东最为特立独行的领导人之一，他长期奉行的反美、反以色列立场曾让美国头疼，美国前总统里根甚至称 他是“中东的疯狗”。

　　1969年，27岁的卡扎菲发动“九·一革命”，废黜国王，成立共和国。出于对西方殖民主义的憎恶，他迫使美 英两国于1970年放弃在利的军事基地，终止了在利比亚的军事存在。1972年美国召回驻利比亚大使，两国关系降为代 办级。随着埃以和平进程的启动，卡扎菲反对以色列的坚定立场招致美国日益强大的压力。1979年12月，一批利比亚民 众出于对伊朗伊斯兰革命的支持，放火焚烧了美国驻的黎波里使馆。美国随即指责利支持恐怖主义，并于1980年撤回所有 外交人员，两国断交。

　　美国总统里根在其八年任期内一直视利比亚为肉中刺。1981年和1986年，美国先后在利比亚近海击落击沉利 比亚战机和舰艇。1986年4月14日，美国战机从英国出发长途奔袭的黎波里，卡扎菲本人幸免于难，但他的两个儿子受 伤，养女被炸死。1988年，泛美航空公司103航班在英国洛克比镇上空爆炸，造成270人死亡，其中188名为美国 人。该案被认为是卡扎菲对美国采取的报复行动。1992年，联合国通过决议对利比亚进行制裁。在整个20世纪90年代 ，卡扎菲和伊拉克的萨达姆一道，被视为中东地区的反美领袖。

　　2003年伊拉克战争的爆发，促使卡扎菲重新思考对美政策。在这方面，他最钟爱的儿子赛义夫发挥了重要作用。 2003年3月，赛义夫到伦敦秘密会见英国军情六处的官员，向英美伸出橄榄枝。带着英国时任首相布莱尔的善意回应，赛 义夫回到国内。但卡扎菲能否与美英释嫌化敌为友仍心存疑虑。此后，每当卡扎菲犹豫时，赛义夫就为他鼓劲。卡扎菲最终决 定承担对洛克比空难的责任，同意进行高达27亿美元的赔偿，并承诺放弃恐怖主义。2003年9月12日，联合国安理会 解除了对利比亚长达11年的制裁。12月，利比亚宣布停止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计划。国际原子能机构报告称，没有迹象表 明利比亚仍在进行浓缩铀活动。卡扎菲的一系列善意举动，开启了利比亚与美国和解的大门。

　　2004年2月，美国向利比亚派出外交人员，并于6月升级为代表处，随后利比亚也在华盛顿开设了代表处。当年 9月，美国解除了大部分对利比亚的单边制裁措施。2005年1月，卡扎菲在接受《时代》杂志采访谈到利美关系时说，“ 没有永恒的敌对，也没有永恒的友谊。我们都犯了错误。最重要的事情是改正错误。”

　　2006年，美国恢复了与利比亚的全面外交关系，将利比亚从支持恐怖主义的国家名单中去除，并在的黎波里开设 使馆。

　　赛义夫曾直言不讳地谈到自己与父亲的区别：“我想要休克疗法，把一切都打碎，从头再来，不浪费时间。他(卡扎 菲)喜欢渐进式改革。是个乌托邦主义者。”卡扎菲的确对与美国全面和解存在顾虑，2007年4月美国副国务卿内格罗蓬 特来访，卡扎菲拒绝与其会面。

　　直到2007年12月卡扎菲访欧期间，才第一次表示愿意访问美国并会晤布什总统。2008年3月，美国与利比 亚开始谈判利比亚“恐怖活动”的受害者赔偿问题，包括涉嫌1986年西柏林拉·贝勒迪斯科舞厅爆炸案、1988年洛克 比空难和1989年法航尼日尔爆炸案等。8月14日，两国在利比亚首都的黎波里签订协议，为两国关系全面正常化铺平了 道路。正是因为有了这些铺垫，9月5日赖斯的访问才水到渠成。不过，让人饶有兴趣的是，赖斯与卡扎菲会见的地点，恰恰 是1986年美国曾经空袭过的地方，不知是巧合还是因为其他。总之，从不共戴天的仇敌，到握手言欢的伙伴，两人会面时 的心境必定颇为复杂。在飞往的黎波里的飞机上，赖斯坦言：“我从没想过我会访问利比亚。”

　　打造“利比亚模式”

　　美国可能真的没想到会如此快地和利比亚改善关系，不过，美国还是看重利比亚的，原因还在于利比亚的战略重要性 ，这种重要性体现在三个方面。

　　首先，利比亚具有独特的地理位置。它北临地中海，南接撒哈拉沙漠，东边是苏丹和埃及，西边是阿拉伯马格里布( 突尼斯、摩洛哥、阿尔及利亚、毛里塔尼亚等国)。有西方学者评论，统治了利比亚就能够控制地中海的海上航线，对撒哈拉 地区以及埃及和苏丹也能够发挥重要影响。

　　第二，利比亚有丰富的石油资源。据统计，截至2007年1月，利比亚已探明石油储量为415亿桶，在非洲排第 一位。更为重要的是，利比亚石油开发的潜力很大。由于长年的制裁，仅有1／4的国土得到石油勘探，广大的未勘探地区吸 引着世界石油巨头的目光。利比亚国家石油公司计划将其石油产量从2006年的每天180万桶增加到2015年的每天300 万桶。2004年美国从利比亚进口的石油为740万桶，2007年达到4300万桶。

　　第三，利比亚在中东和非洲政治中具有重要的影响力。利比亚既是阿拉伯国家，又是非洲国家，卡扎菲曾长期支持中 东和非洲地区一些国家和组织的反西方行动，与许多国家有着密切的往来。中东和非洲诸多热点问题的解决，有赖于利比亚的 配合。

　　赖斯此次访问利比亚，与利比亚领导人着重讨论的就是中东、非洲、石油和反恐问题。

　　回首布什八年任期，利比亚成为布什惟一值得欣慰的成功范例。首先，美国希望“利比亚模式”对伊朗和朝鲜起到示 范作用，从而推动伊核问题和朝核问题的解决。其次，美国试图通过利比亚推动阿以和平进程。布什去年7月任命的首任驻利 比亚大使，此前曾在美国驻以色列使馆任高级外交官。具有这种工作背景的大使到曾经坚决反对以色列的利比亚赴任，其象征 意义和实际影响都是值得玩味的。第三，布什试图证明，利比亚的转变至少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了伊拉克战争的积极意义。

　　利比亚经济发生重大变化

　　2003年开始的利比亚与西方的和解进程，已经对利比亚经济产生了重大的影响。

　　根据美国官方统计数据，从2001年到2003年，利比亚对美出口额一直是零，但到2007年，已增加到33.85 亿美元，2008年仅1～7月就达27.5亿美元(绝大部分是石油贸易)。2007年利比亚从美国获得了28.7亿美 元的贸易顺差，对于人口仅有600多万的利比亚而言，这相当于美国给利比亚每人465美元。以大把的石油美元获取更多 元化的石油供应来源，“利比亚模式”给美国和利比亚都带来实惠。

　　与美国和西方的和解，为外资进入利比亚打开了大门。从2003年开始，利比亚在经济改革上已经取得了一些成绩 ，其核心是使利比亚经济重新融入世界。利比亚申请加入WTO，开始减少补贴，并宣布私有化计划，这些都为向市场经济过 渡奠定了基础。与此同时，利比亚也在努力实现经济多元化，在农业、石化、钢铁和铝业等方面取得了进展。

　　当然，有学者认为，利比亚真正需要的是政治改革。卡扎菲所创立的民众国的模式，阻碍了现代政治和经济制度的扩 展，利比亚迫切需要通过政治制度建设来创立管理经济改革的经济制度。利比亚的改革路径应该是从司法改革到政治改革再到 经济改革。

　　对于政治体制改革的问题，利比亚已有政治家明确指出：“我们已得出结论，政治变革是不可能的，改变体制是不可 能的。我们惟一能做的就是支持像赛义夫这样的人提出的倡议，希望他将把事情引向我们所希望的方向。”

　　正如在促进与西方和解中所起的作用一样，赛义夫也被视为经济转型的主要推动者。不过，赛义夫帮助父亲倾力打造 的“利比亚模式”能否维持，恐怕还要看利比亚在经济社会发展上能走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