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美］比尔·巴斯：：译者路君

　　在刑事侦查领域，法医科学和谋杀研究始终是引人注目的话题。在这本集专业知识和幽默文笔于一身的刑事畅销书中 ，著名法医人类学家比尔·巴斯博士以生动的语言讲述了自己数十年来的办案经历，并通过一系列真实的案例，引导普通读者 走进法医们的日常工作，揭开了这一领域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尽管现代法医拥有最专业的知识与最先进的鉴定手段，传统意义上的现场勘察，仍然能提供许多在实验室中无法发现 的破案线索。在本书中，作者详细记述了自己克服凶手毁灭证据带来的重重障碍，从大火留下的灰烬中揭破一起谋杀案的真相 。

　　1.现场勘察永远很重要

　　不知从何时起，法医鉴证学成了电视节目的热点，法医成了无所不能的神，被赋予了超能力，配备的现代化工具也令 人目不暇接。而实际上，真正的我并不像电视里那样神勇机智，我们的技术装备也不能解决一切疑难杂症。不过，这些节目至 少在一点上说得没错：犯罪现场对破案起到了绝对关键的作用。

　　令人奇怪的是，现在的法医人类学家十有八九都没去过犯罪现场，他们喜欢在实验室的显微镜下观察尸骨，这样不会 弄脏双手，也不会让鞋子粘上泥巴。他们永远都保持着清洁干爽的状态，但也因此错过了在犯罪现场发现重要证据的机会。在 这方面，有一位名为詹姆斯·格瑞的被害人，他的遭遇是最荒诞、最令人震惊的。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日，我接到了田纳西警察局的电话，问我是否可以帮助寻找一具尸体，是大约一周前在自家的房子 里被烧死的。我答应帮忙，并且带上了3名得意门生，第二天一早就赶到了几百公里外的霍金斯镇。

　　案发现场位于一处荒僻的河谷。也许是这里的居民不相信外人，当大火发生的时候无人报警，直到房主的亲戚路过这 里，才发现情况不对。根据警察局长的说法，房子大概是凌晨2点着起来的。等到大火慢慢熄灭的时候，整栋房子已经被烧成 了一片废墟。

　　2.火灾中的尸体如何变化

　　火灾现场是很有趣的，它综合了各种情况与棘手的难题。在通常情况下，你面对的是腐败的骨头与尸体，重要的是确 定尸体的位置与尸骨的复原；但是在火灾的瓦砾堆中，这项工作变得异常困难，因为人体在大火之中会发生剧烈的变化。

　　首先是胳膊与腿，如果周围都是氧气的话，它们就会像易燃的火柴一样，迅速地燃烧起来。当温度达到几百度的时候 ，皮肤就会烧得黢黑，下面的脂肪发出吱吱的声音。接下来，令人惊讶的事情就发生了——四肢开始移动，胳膊朝肩膀的方向 卷曲，腿略微伸展开来，膝盖弯起。这个姿势就像拳击手在赛场上的样子，我们称之为“拳击姿势”，很有代表性。反过来， 如果发现尸体的胳膊仍然是伸直的，那就说明他在生前受到过捆绑或行动限制。

　　另外一个重要的变化在头部。颅骨是个封闭的容器，用不了多久，里面的液体就会达到沸点，随着温度的升高，压力 也会随之增大。这个时候，如果有释放压力的地方，比如子弹孔，则死者的脑袋可以保持完整；如果没有，头盖骨就会爆裂成 无数硬币大小的碎片。因此，将火灾现场的头盖骨恢复原状，往往是法医面临的最棘手的事情。

　　值得庆幸的是，尸体不会完全烧光，人体最大最结实的骨头——大腿骨、胫骨等等，通常会留下残余。一般来讲，温 度相对较低的室内火灾只会把长骨烧成黑炭色，但是那些用汽油点燃的大火，其高温会让骨头的物理和化学性质都发生巨大的 改变，形成非常易碎的“炭烧骨”。最近，有个凶杀案的律师给我打电话，告诉我原告最关键的证据是死者头盖骨的煅烧部分 ，却意外摔到了地上，还被粗心的法官踩了一脚，其结果自然可想而知。

　　3.生命残余在手中咔嚓作响

　　幸运的是，霍金斯县这起火灾案件的现场没有被搞乱。那座房子的东边原来有两层楼那么高，卧室位于二楼的北侧， 被害人大概就睡在这里。当然，这时候已经没有二楼了，地板跟横梁都被烧塌了，主楼跟屋顶也垮了，全摊在水泥地面上。但 恰恰是这个水泥地面帮助了我，它平滑的表面像一个巨大的托盘，将所有的证据都保留了下来。

　　整个小组都在紧张有序地工作着。11点一刻左右，我的学生西蒙突然拉近镜头，发现砖瓦中赫然伸出了一根骨头。 我们赶紧把废墟扒开，居然找到了两条大腿骨，还有大块的脊椎骨，有些还带着关节。经过高温煅烧，这堆生命的残余在我手 中咔嚓作响，尸体已经被大火破坏得很严重了。

　　尸骨的状况表明这是一场相当猛烈的火灾，电线的状况也确认了这一点：黄铜已经熔化了，滴落在地板上(铜的熔点 是摄氏1100度左右)；如果不加汽油等化学助燃剂，一般火灾是达不到这个温度的。此外，我把骨头拿出来时，发现一块 烧焦的白色棉织物，好像是死者紧身内衣的残余，还有两条淡褐色的烧焦裤管。

　　我们都相当确定死者是位男性，应该就是失踪的詹姆斯·格瑞。然而当搜寻继续展开后，现场情况却没有更加明朗， 反倒变得模糊不清起来，让人有些搞不懂。

　　4.再现死者的遇害经过

　　根据腿骨、骨盆和脊柱的位置，我们分析死者是面朝上躺着的。两条腿则微微弯曲，居然跑到了肩膀上方，位于原本 属于头部的位置。头盖骨是我们一直努力寻找的，但是没有发现，只是在方圆6英尺之外找到了几块手臂骨，几根肋骨，还有 下颌骨。

　　问题在于，为什么两批骨头会相差6英尺呢？起初我猜测，由于这是一栋两层楼高的建筑，烧焦的尸体或许会从卧室 的地板缝隙往下掉。我以前也碰到过类似的情况——部分烧焦的尸体从地板的破洞中落下，这个案子会不会也是如此？

　　我再次检查了所有的遗骸，除了内裤与外裤的布料，骨头下面已经找不到其他的东西，只剩下没有完全烧毁的石膏板 与地砖。按照上面的假设，如果一部分尸体被烧掉了，并穿过地板的漏洞坠落，其他部位就会留在主卧室里面，最后随着地板 崩塌。这样一来，在我们找到的骨头当中，应该有底下压着众多砖瓦残屑的骨头。如果再考虑到火起时詹姆斯·格瑞应该睡在 床上，我们按理还会找到烧焦的床垫跟弹簧。可实际情况是，骨头下面空无一物，这就说明死者不是在床上，而是在地下室， 主楼的地板随后被烧穿，压在了他的身上。

　　倘若真是这样，那为什么尸体的上半部跟下半部距离如此远？我见过很多头盖骨因为高温而爆裂的案例，但是从来没 见过分隔这么远的尸体。

　　我冥思苦想了好一阵，然后自言自语地说道：“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爆炸。”

　　旁边的警察局长一听到这话，也大声嚷起来：“我想起来了！有位邻居事后也说过，他在起火前听到过一声爆炸！” “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我一边嘀咕，一边再次观察那些骨头，其表面果然严重破损，头骨以下的脊柱已经折断，恐怕就是 从胸部被炸开的。

　　尸体的破碎表明被害人曾经受到人为暴力的侵害，但这并不是惟一的证据。不久之后，在距离脊柱几寸的位置，我们 又发现了一块方形的铅块，长大概有一寸，宽有三分之二寸，顶部是平的，表面还有纺织品的印记。不用说，在起火之前，被 害人遭到了枪击，就在几尺之外，一颗铅弹瞄准了他的心脏。

　　显而易见的是，被害人不会主动用汽油把自己弄湿，也不会在自己的胸前绑上炸药、点燃导火索，更不会朝自己的胸 口开枪。种种迹象表明，这是典型的谋杀案，凶手竭尽全力想要破坏犯罪现场的一切证据，可惜并未完全成功。

　　5.凶手水落石出

　　案件的性质弄清了，剩下的问题就是谁杀害了格瑞？为什么要杀害他？这就是警察局需要解决的问题了。事实上，没 过多久答案就出现了。

　　格瑞的那些所谓“充满爱心”的邻居们，在发生火灾与爆炸的时候不肯报警，却在这个时候向警方提供消息说，格瑞 在买下房子后，曾雇人对房子进行翻修，那个人名叫史蒂芬·威廉，他曾经搬来跟格瑞同住，并且带了女朋友。

　　据格瑞的父亲讲，格瑞生前存了一大笔钱在银行，其中包括支票账户3万美金，活期账户9000美金。当然，他不 应该把这笔钱的消息告诉威廉。检察官也告诉我，在格瑞失踪的当天，威廉就仿照他的签名把这些钱取了出来。

　　在开枪谋杀了被害人后，凶手残忍的本性体现得淋漓尽致。威廉一个名叫安东尼的朋友向警方交待，有一次他在酒馆 喝醉了，向周围的人宣称：威廉曾经让他带着狗吃掉格瑞的尸体。但也许是因为狗不饿，或者因为尸体不够鲜美，这个法子没 有奏效。

　　于是，凶手想到了炸药。不料爆炸仍然没有完全摧毁尸体，只是把它炸成了两半，他最后只能用汽油点燃了房子。熊 熊火焰照亮了夜空，史蒂芬·威廉满以为这下可把所有证据都毁掉了。但实际上，这场大火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尤其是在黑 暗的丛林中，燃烧的房子像灯塔一样耀眼，传递的信息也很明确：犯罪现场——谨慎调查。

　　(：：节选自《法医鉴证实录》，新世界出版社2008年8月第一版，连载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