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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互依存的时代
经济观察报:单凭俄罗斯一国的力量,也许无法控制欧亚大陆。那么中俄结盟,或者中俄印三国结盟,或许就有力量主宰欧亚大陆了吧?
布热津斯基:中国必须问一下自己,这样的联盟对中国有什么好处。至少可以说,那两个国家里有一个是不愿加入这样的联盟的,这就是印度。而且,与这两个国家结盟,因而让中国与世界最富裕、最先进的地区之间出现更多的敌意,会不会让中国变好?有七万中国学生在美国留学,这件事并不是偶然的。中国在印度和俄罗斯有多少留学生?这些数字之间的区别本身就说明了问题。我怀疑会有多少聪明的中国人认为这么一个联盟对中国有利。
经济观察报:保罗·肯尼迪在他的著作《大国的兴衰》中写到了帝国的过度扩张。你认为伊拉克战争也是一个美国力量过度扩张的例子吗?
布热津斯基:我认为是这样的。但要说目前的形势已经覆水难收,这样的结论也是为时过早的。我的猜测、以及我在最新一本著作《第二次机会》中的预言是,在本次选举之后,美国将改变政策。而通过改变政策,美国将防止这种过度扩张变成造成美国衰落的一种永久性的原因。另外,之所以说美国不会衰落,还有另外一个原因,现在世界上没有哪个国家能替代美国成为全球稳定的根本重心。所以说,美国衰落了,谁会获益呢?没有人。如果全世界发生了大萧条和金融崩溃,你能想象那会是什么后果吗?如果资金流、能源流等都停止了,工人怎么办?人们的储蓄怎么办?所以,我们现在正处于一种相互依存的形势之中,而这一状态对世界是有益的。但这一相互依存状态的基础,在很大程度上是美国稳定世界的作用,无论你对此是爱是恨,事实就是这样。
经济观察报:过去的一百年里,人类围绕着不同的意识形态爆发了许多冲突。你认为在21世纪,国际关系是否将更多地以国家利益为基础,而不是以意识形态为基础?
布热津斯基:不,我不这么认为。我认为21世纪如果要成为一个成功的世纪,将需要更多地以越来越多的人承认的一种模糊的共享性的全球利益为基础。如果不能以此为基础,21世纪将会成为一个失败的世纪。所以我们没有多少选择余地。我是这么观察世界上最重要的那些领导人的:他们虽然可能会在汇率、贸易安排、优惠政策、金融流动或不同国家的角色这些问题上产生分歧,他们甚至可能在边界、人权问题上产生分歧,但总体上一个新的共识正在出现,即归根到底,我们没有人能够完全以本国的狭隘的国家利益为基础采取行动。所以,你谈到了民族主义。什么叫民族主义?民族主义就是以我为尊。如果这样的事情将在21世纪发生,如果我们都修建长墙,把彼此隔离起来,我们将会沉沦。
我经常去中国访问。中国的发展令人惊叹。在人类历史上,一个大国如此惊心动魄、如此迅捷的转型是绝无仅有的。除非相互依存的状况越来越强化,除非这一状况越来越机制化,否则中国的发展将不会长久持续。而相互依存的环境是不利于民族主义生存的。因此,就算在敏感的问题上,我们也必须学着树大同、存小异。比如说在很有争议性的西藏问题上,我们可以有分歧,我们还可以在美国黑人的问题上有分歧。但我们必须理解,这些分歧,虽然说它们是敏感的、有时会让彼此觉得感情受到伤害,但这些分歧所处的环境,正在变得日益地真正相互依存。
任何一个希望成功的国家,都必须从与别国的相互依存中获益。这是个很重要的经验,美国公众应当理解这一点,许多美国人也应理解这一点。中国社会也应该理解。我认为中国领导层对这一点的认识要比中国公众深刻。中国领导层在和外部世界打交道方面比中国公众更有经验。但中国公众也在日益走向世界,例如,中国年轻人可以通过互联网等媒介了解世界。数以万计的学生在海外学习,越来越多的中国人到海外旅行,因此中国已经远不是原先那么与世隔绝了。
经济观察报:你亲身参与了上世纪的许多重大事件。你希望未来的史书对你如何记载?
布热津斯基:(笑)一个帮助美国人理解世界的人。来源:经济观察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