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白宫记者协会主席埃德温-陈--见证布什的白宫岁月

　　这位出生在中国的白宫记者协会主席，是担任这一职位的第一个华裔美国人。他几乎全程见证了布什的八年任期，包括布什上任、“9.11”袭击、伊拉克战争、卡特里娜飓风、金融危机??布什在巴格达遭到掷鞋之时，他就坐在离那个伊拉克记者不远的座位上。布什曾专门邀请他携夫人做客白宫。他对布什的为人评价不错，但对布什任期的评价是：他为后人留下的问题，可能比以往任何一个总统都多。

　　文/ 洪立

　　1 月12 日星期一，乔治.W.布什举行了他作为美国总统的最后一场记者招待会，顺便向这八年来报道白宫的记者们道别。

　　当天站在台上的他，一定会注意到在新闻发布厅的记者席中，少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平时固定坐在第二排靠中间位置的彭博通讯社驻白宫资深记者埃德温.陈(Edwin Chen)。布什大概会在心里暗自纳闷：Ed 今天上哪儿去了？

　　埃德温那天其实并非另有什么重要任务在身，只是去赴一个早已安排好的约见——看牙医。但除了这一天之外，布什任期内的所有关键时刻，埃德温几乎都在总统身边亲身经历过：布什入主白宫之初、“9.11”当日、伊拉克战争的爆发??正因为如此，去年他被推选为白宫记者协会主席，他也是该协会的第一任华裔主席。近日，埃德温.陈在华盛顿接受了《外滩画报》电话采访。

　　埃德温.陈于1948 年出生在中国，8 岁以前在中国台湾度过，随后在马尼拉生活了两年，10 岁时全家才移民到美国，落户在华盛顿特区。他说现在自己汉语已经“说得不清楚”(他这几个字的发音还是相当标准的)，自己的中文名字也写不来。

　　埃德温大学上的是南卡罗莱纳大学新闻系，1970 年毕业后，一直在美国新闻界闯荡，从东岸到西岸，最后又回到东岸。他先在《华盛顿星报》工作了6年，后因该报经营不善(他离开几年后就倒闭了)，又到《底特律新闻报》工作了3 年时间。

　　他效力时间最长的是美国第三大日报《洛杉矶时报》，从1979 年起一共干了26 年。最开始他做了两年科技报道，随后跑了4 年法律新闻，还当过都市版助理主编、负责创办了科技与医学版块。1990 年代初，他转向政治报道，1991年任海湾战争分社主任，此后报道过四届总统大选。1994年他成为驻国会记者，见证了国会的“共和党革命”。

　　1999 年报道了克林顿弹劾案后，埃德温被《洛杉矶时报》任命为驻白宫记者，直到2006 年3 月暂时跳出新闻圈，到著名环保组织“自然资源保卫委员会”任联邦联络部主任。但不到一年后，他又受聘于彭博通讯社，重新当起驻白宫记者的老行当。

　　埃德温除了为《洛杉矶时报》和彭博社发稿之外，也曾为《大西洋月刊》、《纽约时报杂志》、《华盛顿邮报》、《人物》、《国家》等报刊撰稿，出过4 本书，还被PBS、CNN、NBC 等电视台邀请出镜过，并获得过不少新闻奖项。

　　谈到自己成为白宫记者的经历，埃德温告诉《外滩画报》记者：“其实我在上大学时，就对政治很感兴趣，差点就念了政治专业。我一直关注政府和政策。对我来说，到华盛顿是件很自然的事。”1991 年海湾战争结束后，第二年总统选战就开始打响。埃德温参与了大选报道，最后专门负责报道比尔.克林顿的选战。

　　克林顿当选后，埃德温没有跟着他进白宫，而是被派去跑国会新闻。1999年国会参议院对克林顿弹劾案进行了审判，判决完毕距克林顿任期结束还剩将近两年时间。“当时很多新闻机构都更换了驻白宫记者，因为这有点像一个新的开始。《洛杉矶时报》也派新记者到白宫，由于在1992 年的选战中，克林顿夫妇已经知道我，于是我就被选中了。”

　　B=《外滩画报》C=Edwin Chen

　　当白宫记者的感觉

　　B：在美国报界，白宫记者的地位很高吧？

　　C：对，尤其是在跑政治新闻的圈子中。而在华盛顿，作政治报道的记者很多，他们几乎都想报道白宫，因为这个岗位很有趣，也很有挑战性，可以说处在新闻职业的顶峰。

　　B：你在《洛杉矶时报》是如何得到这份岗位的？

　　C：因为我工作非常卖力。想当白宫记者，你必须证明自己活儿干得好、干得快而且可靠，然后说服你的主编。在华盛顿，人脉关系和社交自然也有帮助。社交和工作有时很难区分，你参加的派对经常和工作有关，你的交谈对象很多是议员、幕僚，你是在了解与工作相关的信息。你需要与议员及其助理、各种幕僚、游说人员、利益团体等等建立个人关系——几乎是一切可以结交的人。

　　B：当白宫记者感觉如何？

　　C：非常有意思。有时我在早上醒来，会先问自己：今天我想问美国总统什么问题？遇上有记者招待会或总统与来宾合影，我们就有机会向他提问。不管世界上的任何地方有重大事件发生，人们往往会把注意力集中到美国总统身上，因此你一直处在新闻的最核心位置。

　　B：报道国会和报道白宫有什么不同？

　　C：很不一样，各有各的的挑战。国会共有535 名参众议员，在华盛顿他们都在竞相争取媒体的关注，经常会有国会议员或他们的幕僚、新闻秘书找上门来，试图增加议员本人或幕僚们的老板的媒体曝光率，主动送上门的信息太多了。而白宫正好相反，你的信息来源一般很有限，只能来自白宫幕僚，他们人数也少得多，因此要得到信息困难多了。报道国会时，你要找到议员相对容易，而在白宫要采访到总统非常难，一般只有在他召开新闻发布会或会见贵宾时，你才能见到他。

　　B：我从外面看过白宫，那里的安保措施非常严密，民众参观据说必须由国会议员推荐并事先预约登记。你们平时如何进出？能带亲友进去吗？

　　C：我们平时也是走宾夕法尼亚大道1600 号的正门，只要向保安出示通行证即可。带亲友进去比较麻烦，得作出特别安排，但还是可以做到的。

　　B：你一天的工作安排是怎么样的？

　　C：我们做什么事基本上由总统的行程决定，不由我们自己控制。有时他虽然呆在白宫，但没有举行任何公开活动。一般在他发表讲话或接见外国领导人时，我们可以进椭圆形办公室问问题。总统外出访问时，我们也经常随行。

　　我们的工作时间不是朝九晚五。彭博社驻白宫记者站早上7点就开始办公，晚上可能到7点、9 点才结束。通常要等到白宫幕僚通知我们，当天不会再有新的宣布或消息，我们才可以收工。彭博在白宫共驻有5 个全职记者，都是文字记者。

　　我们没有很明确的分工，什么都得干。上班时，我桌上的电视机一直开着，通常是看CNN，有时也看MSNBC 和福克斯(均为24 小时有线新闻台——编注)。碰上紧急情况发生，我们守在白宫的时间可能会更长。不过这次加沙战争爆发时，布什总统正好在他的得州牧场，我们也派了个记者跟过去。头几天布什没有公开露面或发言，所以那位同事只能采访到他的发言人。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的工作时间不会延长。

　　B：这份工作压力大吗？

　　C：可能会很大。比如去年底我随同布什总统一起前往巴格达，12 月14日他和伊拉克总理召开的联合记者会发生了“扔鞋事件”，当时我就坐在离那个伊拉克记者不远的座位上。碰到这种事，你得马上打电话回(驻华盛顿)办事处，因为这种消息会上头条。(此时记者问他：你认为那双鞋子扔得对吗？“不。”埃德温简短地低声回答)同行的竞争也相当激烈，因为这是个很高调的岗位，人人都想抢先发出消息。我难得休假。我不仅要采访白宫，也要采访总统大选，例如这次的希拉里和麦凯恩选战。2008 年是非常忙的一年。

　　B：你为什么能当上白宫记者协会主席？因为你的资格？

　　C：这可能是原因之一。我年龄比较大，驻白宫的年限也比较长。驻白宫记者一般只干两三年时间，因为有些人觉得太累了，想换另一种节奏工作。不过我很喜欢这份工作，已经干了将近10年。也有少数记者在白宫的时间比我更长，比如海伦.托马斯等等。她80 多岁了，现在还出席记者招待会。我参加了白宫记者协会主席竞选。按惯例，当选者要先当一年副主席，第二年才能成为主席。所以2008 年我是副主席，今春才成为主席，任期为一年。

　　B：圣诞节白宫为你们举办了活动吗？

　　C：圣诞期间白宫举办了很多场派对，有两三场是为记者们准备的。白宫没有为我们准备礼物，我们也不能接受礼物。

　　报道白宫

　　B：为《洛杉矶时报》工作和为彭博通讯社工作有什么不同？更侧重经济消息？

　　C：彭博是一家通讯社，我们发出新闻的速度要快得多。我离开《洛杉矶时报》已经3 年了，但我觉得，现在报纸发出消息的速度也变快了，因为现在新闻周期成了一天24 小时；我每天早晨在报上看到的新闻，都是很老的消息。我喜欢彭博这种能更快发出报道、时效性很强的媒体，我们的华盛顿分社也有一些很棒的编辑和老板。我现在的报道重点不一定非要侧重经济新闻，尽管这类消息确实是我们的“面包和黄油”，特别是在经济崩溃的今天。不过，现在的政府新闻很多都和经济有关，到奥巴马就任总统后也会如此，因为政府和总统做的事大多都围绕经济。因此，彭博也将扮演越来越核心的角色。

　　B：你一天要发多少篇稿子？

　　C：我的发稿数量取决于事件。有新闻就写，没新闻就不写，这时我们就做长篇特写和分析文章。

　　B：在白宫，你们基本上只能作群体采访，如何做到新闻的独特性呢？

　　C：要做出独到的东西确实很不容易。如果总统作出一项公开宣布，你很难进行独家报道。我们通常试图去做一种我称为“观念性报道”的东西，即从白宫的声明中发现出某种理念或趋势，有点像作分析那样，再用良好的报道—通过与幕僚、利益团体、相关国会议员的交谈沟通加以支撑。如果你功课做得扎实、全面的话，还是可以获得良好、扎实、有深度的信息，弄明白白宫正在发生什么事。

　　B：你自己比较有印象的报道有哪些？

　　C：我写过的报道包括去年的一天晚上，布什总统私下邀请国会民主党议员到白宫来共进晚餐，试图与他们合作，这是人们以前不知道的情况。在人们印象中，布什只诉求共和党人。我的报道指出布什也曾试图与民主党人合作。2008 年底我的另一篇讲到布什如何真正调动起白宫幕僚和各下属机构的积极性，让他们作好准备，实现与奥巴马团队的平稳政权移交。这篇报道发表后，别的媒体也作了类似报道。这件布什做得非常好的事情得到了广泛承认。

　　B：你们每年必到的场合有哪些？

　　C：每年我们必定要报道的场合包括：1月下旬的总统国情咨文报告、2 月份他将预算案送交国会表决??这些都是重头戏。总统每年还要作很多趟国事访问，出席一些重要国际峰会，比如APEC、G8、北约首脑会议等等。这些我们往往也要随同报道。我随同克林顿、布什两位总统共到过50 多个国家。他们外出竞选或助选时，记者也会跟随。我已经报道了四次选战，每次都很累人。不过总统到戴维营度假时，一般都不喜欢记者跟过去。

　　B：采访白宫的费用高吗？

　　C：搭乘空军一号我们得掏钱，费用很高昂。但平时在白宫没有多少费用，白宫西厢的办公空间是免费提供的—里面有一块专门的媒体区域，我们只需为安装设备支付一些费用。白宫报道开支的大头是旅行费用。

　　B：NBC的电视连续剧《白宫风云》(TheWest Wing)深受不少人喜爱，里面描绘的西厢真实吗？

　　C：这部连续剧确实非常好。不过西厢的节奏没有像剧中描写的那样紧张—每个人都是一边快步走路，一边打机关枪似地说话。现实中的西厢非常拥挤，里面办公室门窗不是玻璃的，那里实际上是个比较安静的地方。西厢的媒体区域有行走和办公空间，但都非常狭小。白宫内多数区域对记者来说都是禁区。

     新浪独家稿件声明：该作品（文字、图片、图表及音视频）特供新浪使用，未经授权，任何媒体和个人不得全部或部分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