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佛大学金融史学家尼尔·弗格森在最新一期《外交政策》杂志发表文章，提出“动荡轴心”的概念，他认为世界正处在动荡的边缘。这一新观点在国际学术界和思想界都引发不少反响。本期圆桌会议，我们特邀两位国际战略专家探讨这一问题。

　　专题文字 李明波

　　Q&A

　　广州日报：

　　您是如何评价弗格森提出的“动荡轴心”说法？

　　世界同时面临三种动荡

　　李巍：尼尔·弗格森是当今风靡全球的畅销书作家之一，关于中美关系，他提出的“中美国”（chimeria）概念，如今已经成为中美两国媒体使用频率最高的词汇。而他在最新一期的《外交政策》上发表的封面文章《动荡轴心》，则再次引发世界的热议。

　　弗格森认为，有三种因素会导致世界进入一个危险状态：第一，种族分裂运动。一个种族冲突严重的地区最容易滋生暴力；第二，经济动荡。在经济上遭受打击越严重的地区，冲突就越容易爆发；第三，霸权国的衰落。当帝国统治下的秩序崩溃之时，为政治权力而角逐的国际战争将是残酷而血腥的。

　　弗格森惊异地发现，当今的国际体系，这三种因素都具备。种族分裂运动 遍及中东、南亚、非洲等地；数十年来最严重的一场金融危机，如瘟疫一般在全球传播，许多国家的经济遭重创；传统上当惯了“世界警察”的美国，现在也越来越放弃国际责任，而专注于国家内部的事务，这很像20世纪30年代。

　　众所周知，那个年代正是二战前夜。尽管没有明言，但弗格森分明想表达的是：人类可能遭遇一场世界范围的混乱和动荡。

　　唐小松：思想是时代的产物。尤其在美国，时代变迁往往很及时地催生某种思想。弗格森提出“动荡轴心”说，是在全球尤其美国金融危机大背景下产生的。弗格森通过历史与今天的比较，认为当前世界正处于与二战之前的10年非常类似的状态。他还提醒人们，当前局势有朝更恶化的方向发展的可能，弄不好将导致国际体系全局走向更恶化的方向。

　　但我们不难发现，与其说弗格森在关注世界，不如说他在担心美国，呼吁世界各国关心美国的命运，不让美国沉沦下去。弗格森提到的9个“动荡轴心”国家，其动荡属于一种常态。出现金融危机是世界经济体系中周期性现象，也属于正常现象。唯独不正常的是，眼前这场金融危机始于当今唯一的霸主美国。

　　因此，他得出“当帝国统治结构崩溃后，争夺政治权力的斗争都是最血腥的”的结论也就不奇怪了。这反映了美国精英层对过去美国“霸权稳定论”的留恋，对当前美国霸主地位的动摇感到焦虑，对未来失去美国霸主后的世界表示担心。

　　Q&A

　　广州日报：

　　弗格森认为，世界正在进入一个新的动荡期，这样的观点是否恰当？

　　美国决策者面临两种选择

　　李巍：我们感到弗格森对未来世界的深深忧虑，这些忧虑绝非杞人忧天。历史经验确实证明，当国际霸权新老交替时，也是国际体系最动荡不安的时刻。在金融危机的打击之下，美国走上了一条渐进式的衰落之路，美国衰落必然引发国际秩序的重组，而这个时候往往是最不稳定的。对此，作为崛起的中国，应该保持高度警惕。

　　世界是否正在酝酿一场新的大战？我们不愿作此悲观并且危险的判断，因为它很可能成为一种自我实现的预言。但有一点却是肯定的，面对席卷全球的经济危机，各种国际和地区矛盾日益累积，这更需要国际社会通力合作。我们相信，一个信奉多边主义和国际合作的世界能克服国际社会的无政府状态，而这种理想图景能否实现，最终又取决于美国的新政府会采取什么样的外交政策，因为很多时候美国自身往往是国际社会的麻烦制造者。

　　尽管如此，世界稳定又离不开美国，无论美国是继续采取小布什时期“单边主义”的进攻性外交，还是回到“孤立主义”，专注于内部事务，对世界都将是一种灾难，美国只有在一种国际主义和多边主义外交的指导下，领导国际社会去逐个地解决地区冲突和矛盾，世界方能平安度过这个非常的时刻。

　　唐小松：目前世界确实有动荡的迹象，但只是进入了金融动荡和经济萧条时期，这在历史上反复出现过，不足为怪。弗格森说的动荡时期明显另有所指，暗指没有美国领导的世界将走向乱套。

　　美国金融体系的崩溃，经济的萧条，无疑会给世界带来巨大冲击，但对国际体系全局而言是否就是灾难，目前很难下定论。因为国际体系也像经济体系一样，也有一个规律。从历史看，大国的兴衰也是有轮回的，彼兴此起现象很正常，大浪淘沙之后，自然会出现新的力量来维护国际体系的稳定，这就是我们所说的“时势造英雄”。

　　问题是，随着金融危机继续恶化，美国继续沉沦，美国决策者会不会做出正确的选择：是趁机滋事、制造国际事端甚至战争，还是理性地与世界合作、寻找拯救世界经济的药方，这是目前世界最关注的，在历史上有正反两部教材。

　　Q&A

　　广州日报：

　　从二战时的轴心国集团，到布什的邪恶轴心提法，再到这一个动荡轴心，“轴心”一词是否具有特殊的含义？

　　“轴心”一词包含美国人特殊情感

　　李巍：弗格森认为全球有大约9个或者更多的国家和地区正在成为威胁地区甚至世界稳定的动荡之源，它们包括纷争不休的加沙地区，治理不足的阿富汗、巴基斯坦等。这很容易让我们联想到上世纪40年代的轴心国和小布什2002年提出的“邪恶轴心”。但抛开这个词所含有的意识形态色彩，我们不得不承认，弗格森抓住了当今这个世界的焦点问题——这些国家和地区确实可能诱发冲突和对立。

　　唐小松：从二战时期的轴心说，到布什政府时期的“邪恶轴心”（遇到恐怖主义挑战），再到当前出现的“动荡轴心”，恰好诠释了美国从发展、兴盛到衰落的轨迹。该词尽管出自学者之口，但体现了美国精英层乃至整个社会对美国兴衰变迁的复杂心态，是一种无奈，甚至绝望。

　　“动荡轴心”

　　弗格森的“动荡轴心”观点指出，目前世界正处于动荡边缘，迄今动荡轴心已经出现了九个动荡源：中东的伊朗、伊拉克、以色列与哈马斯的对抗，南亚的阿富汗僵局、巴基斯坦与印度的对峙，索马里的灾难，重燃内战的刚果、苏丹达富尔地区的持续暴力，津巴布韦的穆加贝政权。候选名单还包括印度尼西亚、泰国和土耳其。有三种因素会导致这个世界进入一个危险的状态：种族分离，经济动荡和帝国衰落。弗格森惊讶地发现，当今的国际体系，这三种因素都具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