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手记】与哈马斯士兵面对面

　　3月10日，加沙郊区一片僻静的村落。像是从地下冒出来的一般，身穿不同制服或迷彩军装、却统一黑色面罩和帽子、只露出双眼和嘴巴的四五个年轻人，背着AK47冲锋枪，向村边的一片树林疾步走去。

　　向导阿罕默德指着他们说，那就是我们要采访的哈马斯“战士”。

　　他们是爱喝可口可乐的年轻人。尽管大部分的谈话严肃而拘谨，但聊兴奋了，他们还会把AK47拿给我们摸摸。跟我们合影时，黑色面罩后的眼神，也似乎透着点笑意。

　　采访结束后，七八个小孩围着和士兵们嬉闹，一名士兵也许是有些不耐烦了，随手就拿AK47朝孩子们面前的土地射出一梭子子弹。在巨大的枪响中，孩子们轰散而去，又在远一点的地方停下来，看着士兵们嘻嘻哈哈，蹦蹦跳跳。

　　向导对我们撇撇嘴说：“这没什么，在加沙，几乎人人家里都有枪。我家也有一把AK47。”

　　“我们永远在等待以色列人”

　　这是一支哈马斯武装的小分队，由四名士兵和一名首领组成。他们拒绝透露任何个人身份，并且坚持在远离村民视线的树林中谈话。

　　不过实际上，这片树林丝毫不安全。因为哈马斯武装经常在这里向以色列发射火箭弹，所以“下一次战争爆发，这里肯定是最先被炸毁的地方”，向导阿罕默德对我们说，“附近的民房恐怕也都不能幸免”。

　　首领是小分队里惟一不拿AK47而佩戴手枪的人，而且用红白格的头巾将面部包裹得最为严实。我们在树林中席地而坐，4名战士坐在一排，首领坐在对面。通常由战士们回答我们的提问，不过，只要士兵们有任何言语令他不满，他就立即打断，按照自己的表达让向导翻译，有时甚至会夹杂一两句简短的英文。

　　“我们时刻都在为任何危险做准备。”一名战士说，“即使哈马斯政府准备与以色列进行和平谈判，我们也知道，我们被已经被以色列人瞄准，我们必须保持警惕。”在首领的注视下，士兵们都端坐着，显得有些凝重，手中的AK47一律指向天空。

　　在不久前以色列的军事进攻中，他们曾眼看2名同伴被以军射杀。

　　“我们从不惧怕任何以色列人，他们有F16、坦克和阿帕奇直升机，但我们有我们的神。”士兵们说，一手拿枪，另一只手手心朝向天空。在他们看来，为保卫家园和信仰而死去的人是伟大的，“我们期望有一天在天堂中加入他们”。

　　似乎在回应士兵们的期望，如今，在加沙城街头，随处可见哈马斯内政部长赛义德-塞亚姆(SaidSiyam)挥手微笑的巨幅画像上，就写着：我将在神的身边看着你们取得胜利。

　　塞亚姆在以色列军队1月15日的空袭中被炸死了，而后继的他的哈马斯战士们，依然在等待着以色列人的再次到来。

　　即便战火稍息，在空旷地、在地下掩体、在居民楼中，哈马斯士兵们随时跟首领保持联络，随时警惕，而在边境附近侦查巡逻的武装人员，也会随时通报以军动向。

　　“我们永远在等待以色列人。”一名哈马斯士兵说。

　　哈马斯的战士们，还将面对怎样的战斗？ 　图/本报记者 翁洹

　　本报记者翁洹在拍摄巴人示威，以军的催泪瓦斯令他措手不及

　　没有年龄下限也没有上限

　　这个村子旁的小路边，一栋房子的红色铁皮大门上，留着碗口大的一个黑色窟窿。在这个以色列坦克炮击留下的痕迹前，几个小孩子追逐打闹，天真烂漫。

　　哈马斯武装并没有参加的年龄下限。当年轻的男孩有能力、并且有意愿与以色列人作战时，他们就可以加入。跟我们聊天的5名士兵中，最小的只有17岁，而首领本人也只有22岁，尽管他的兵龄已长达6年。

　　他们是很多孩子的“偶像”，士兵们说。

　　事实上，这个年轻的武装派别也没有年龄上限。“只要以色列的占领和威胁还在持续。”士兵们说，“我们将永远服役，直到以色列彻底败退，我们拿回我们的土地。”

　　哈马斯武装组织的前身是“卡桑旅”，最早是几百人组成的敢死队，而后发展为一个个的战斗小组。卡桑旅的主要创始人萨拉赫·谢哈德和易卜拉欣·穆卡达分别在2002和2003年死于以军的炮火。

　　而如今，像我们面前这5个年轻人一样的哈马斯士兵，在加沙就已达2.2万。士兵们有些骄傲，尽管刚刚遭受了以色列的军事打击，但他们的人数还在上升。

　　在这些士兵中，很多人还有其他身份，比如农民、警察，跟我们聊天的一名士兵还是电脑技术员。

　　当然，考虑到加沙地区高达75%的失业率，更多的士兵只是在家中等待，他们常规的任务就是夜间换防巡逻，或者，随时听候首领的命令准备同样常规的战斗，甚至战死，某种程度上也是常规的一部分。

　　没有一名哈马斯士兵承认自己是恐怖分子。首领说：“我不知道我们是不是恐怖分子，但他们用F16杀死妇女和儿童，摧毁平民房屋和学校，他们入侵我们的家园，占领我们的土地。谁是恐怖分子？”说话间，他没有任何动作，语调阴沉。

　　耳边30厘米的枪击

　　士兵们跟我们说，哈马斯武装的日常训练包括军事理论、实地演练和文化课等。其中文化课上，他们要学“如何与他人相处”、“战争中被俘后怎样才符合教义精神”，等等。

　　他们的帽子上，用阿拉伯语写着“神是惟一的”。

　　哈马斯士兵们仇恨美国。他们说：“美国是敌人，是全体巴勒斯坦人和整个阿拉伯世界的敌人，因为他们全力支持以色列，送给他们大量的高科技武器和战争机器，而这些东西被用来杀害我们的人民。”

　　但哈马斯士兵们并不讨厌美国的产品。他们喝可口可乐，看好莱坞电影，尤其喜欢动作片，因为他们“可以学到怎么战斗”。我们问，谁是他们最爱的影星，他们用有些兴奋的口吻讨论了起来。

　　最后，首领将意见统一后告诉我们说：“施瓦辛格。”

　　一名士兵忍不住插嘴说：“还有史泰龙的《兰博》。”

　　采访结束时，在哈马斯士兵们列队、匍匐、背靠背持枪，熟练地摆出各种造型让我们拍照。一人炫耀般地在拿AK47向空中连发两枪，巨大的声响在树林中回荡，也在我们耳腔内回荡，枪就在我们耳边30厘米的地方。

　　当然，列队拍照时，首领照例不与其他4名士兵并列，而是一个人站在前排。整个下午，他似乎从没有笑过。红白格的头巾面罩后，是怎样的模样和表情，我们始终不得而知。(南方周末记者 张哲 发自加沙 来源：南方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