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快速推进”和“稳妥行事”之间，梅德韦杰夫似已偏向后者

　　《瞭望东方周刊》记者赵嘉麟 | 莫斯科报道

　　大幅削减军官数量、彻底改变指挥体系、全面更新武器装备---对于像俄罗斯这样的军事大国而言，要完成这三件事中的任何一件都不轻松。甚至是政坛威望极高的普京，也未在8年的总统任期内进行如此大刀阔斧的改革。而现在，这个重担落在了梅德韦杰夫的肩上。

　　由于留用了普京时代最后一位国防部长谢尔久科夫，并委托其直接负责军队改革，梅氏还面临着巨大的舆论压力---曾担任15年家具出口公司主管的谢尔久科夫，因为缺少军方背景而备受高级将领的讥刺。

　　军改“路线图”轮廓已现

　　有关大规模裁军的意向早在2008年夏天就已沸沸扬扬。9月15日，即俄罗斯完成从南奥塞梯和阿布哈兹撤军两周后，梅德韦杰夫发布“重塑军队面貌”的命令。而直到10月，谢尔久科夫才逐渐摊牌。但如俄《独立军事评论》周报所称，此后两个月，关于军事改革的目标、任务和方向的信息零零碎碎。

　　尽管如此，本刊记者在梳理了俄权威媒体上述时间段发布的消息后，仍然可以得出一个俄军改革的大致“路线图”。

　　改革涉及俄罗斯各军兵种、后勤部门、军事科研院校、退伍安置、征召体制、文职部门等机构和领域。总的目标是到2012年，俄武装力量应该是“高度机动、高度职业化、配备现代化武器装备”的军队。计划将军人的数量从目前约120万削减到100万，而战时武装力量的在编人数将为170万。军官数量将从35.5万削减至15万；其中，将军数量将从1107名削减至877名，但低级军官---上尉和中尉将从5万增至6万。计划只拥有常备部队，军队大规模缩编，并妥善安置“剩余人员”。

　　指挥体系也将进行重大调整，由目前的军区－集团军－师－团，改为军区－作战司令部－旅。其中，每个军区都将补充设置空降旅，归军区司令指挥。陆军将由1890支部队降至172支部队及兵团，6大军区数量不变，下辖7个作战司令部。空军将由作战战略司令部、航空航天防御部队、远程战略空军司令部、军用运输航空部队司令部以及4个空军和防空司令部组成。海军部队将削减一半，从目前的240支降至123支。战略导弹兵将从目前的12师“瘦身”为9个师。俄武装力量后勤部门管理层将精简70%，并将裁员1.25万。

　　此外，2012年前俄军计划将现有的65所军事高等院校改建成10所系统教育高等院校，包括3个军事科学中心，6所军事学院，1所军事大学，负责军官培训和开展研究工作。其中，军事科学中心将按照地区原则建立，将培养各军兵种的专业人才。

　　各方普遍认为，对此次军队系统“大手术”是从2008年8月俄罗斯与格鲁吉亚冲突中吸取了经验教训。俄《独立报》称，虽然国防部关于采用类似美军的指挥体系的讨论已进行了不止一年，但在高加索“五日战争”中更加紧凑的部队显现出优势后，讨论的进程得以加速。未来的军官将是“真正指挥部队的人，而不是在什么仓库里服役的人”。

　　军界不满情绪上升

　　在此之前，俄军曾经历几次大幅裁军：1992~1996年，从250万人裁至170万人；1997~1999年，从170万人裁至120万人。但这次裁军在俄罗斯社会引起的反响却格外的大。

　　《导报》援引俄国防部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官员的话称，大幅削减军官数量的做法可能“引起将军们的不满”。国家杜马(议会下院)国防委员会副主席巴比奇说，谢尔久科夫的计划是秘密制定的，它的实施将降低军队战斗力。俄国防部下属公共委员会委员科罗琴科则认为，如此“改变命运”的决定，只能由安全会议在与议员和专家们讨论后才能做出。

　　2008年11月18日，俄罗斯武装力量领导人员年度会议在莫斯科举行。按常规，作为最高统帅的总统，应出席会议并对国防部一年的表现做出评估。此前的17年间内只有两次例外---1995年和1996年，时任总统的叶利钦因病未能出席。然而，这次会议的主角梅德韦杰夫，竟然不知原因地缺席了。《独立报》援引总统府消息人士的话说，梅德韦杰夫本来就没有打算出席会议。而此次会议也没有对外公开。专家认为，上述两点意味着军界气氛异常紧张。

　　时隔一个多月后，谢尔久科夫在视察俄北方舰队和圣彼得堡的重要战略军事基地时再次语出惊人。他宣称此次军事改革后，俄海军、陆军能够随时做好至少同时参加三个地区性和局部性武装冲突的准备。俄军方领导人作出这样的声明尚属首次。此前，俄军方一般只强调能够同时进行一场地区性冲突和一场大规模战争。

　　对上述言论，军界人士嗤之以鼻。俄罗斯地缘政治问题科学院副院长、军事学博士西夫科夫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说，在出现大规模武装冲突的情况下，俄军大规模机动展开将出现困难，“说得重一些，则将是不可能的”。他表示，类似“沙漠风暴”、越南战争那样的地区性战争，每个集群的兵力应为60万~80万人。对于未来总兵力只有100万人的俄军来说，这样的集群无法组建。“如果武装冲突扩大到俄罗斯境外，那么俄方解决的方式只有依靠盟友，或者动用核武器。没有别的办法。”

　　12月24日，梅德韦杰夫终于打破沉默。在接受多家电视台采访时，他首次公开具体谈论了俄军改革问题，称目前改革已进入“重要阶段”，强调主要目的是使军队更高效、更现代化，军人的生活更加舒适。他特别提到了将大幅提高军官待遇的问题，并许诺从2009年起，俄军“确保俄国家安全的重要常备部队”军官的工资将按军衔及职务分别提高到7万至25万卢布。

　　“裁军大跃进”踩刹车

　　2009年1月13日，克里姆林宫官方网站发布了一条重要消息：梅德韦杰夫签署总统令，规定2016年起，俄罗斯武装力量总人数将为188万人，其中军人为100万。这个期限比谢尔久科夫原定2012年将军人裁至100万晚4年。梅德韦杰夫实际上对“裁军大跃进”踩了刹车。

　　但目前来看，此举尚无法平复俄军内部的不稳定情绪。《独立报》3月12日报道，针对部队道德心理状态进行的社会调查显示，普通军官给出的评价除了“精神压抑”之外，别无其他。军队改革也成为反对党发泄不满的话题。俄共就公开反对，并要求谢尔久科夫辞职。该党58名成员联名上书梅德韦杰夫说，改革将变成俄海陆空三军有史以来最大灾难。

　　3月17日是俄罗斯国防部扩大部务委员会开会的日子。梅德韦杰夫没有错过这次与高级将领们面对面交流的机会。

　　梅德韦杰夫强调，世界一些地区目前存在发生冲突的重大可能，北约也未放弃向俄罗斯边境部署军事设施。这一切要求俄罗斯对军队进行“质的变革”，让军队获得“新面貌”。他表示，俄军改革的首要任务是提高军队、尤其是战略核力量的战备水平，核遏制力应“确保俄罗斯完成所有保障国家安全”的任务。目前，俄军改革日程表上的任务是将所有战斗部队和集群转变为常备部队。俄军还必须“优化军队结构和军人数量”。

　　梅德韦杰夫特别提到，制定军事计划应该从现代国际形势和潜在威胁出发。俄罗斯近期将出台2020年前国家安全战略。国防领域的长期计划应该建立在这一战略基础上。分析人士指出，这实际上是接受了舆论此前对军队改革毫无规划的批评。同时，据《共青团真理报》报道，国防部扩大部务委员会与会者还亲耳从最高统帅那里听到了久违的话---“需要承认，演习数量还不足够。在这方面不应该吝惜金钱！”

　　与会的谢尔久科夫也利用这次机会，进一步阐述了经过修正后的俄军改革三大任务。第一，国防经费将首先用于购买新式武器和技术装备。目前这项开支的份额不足10%。在国际金融危机背景下很难保证面面俱到。因此，一些科研和试验设计工作不得不推迟。但这不会影响重中之重---到2015年军队武器装备将更新三分之一，5年后更新率达到70%。

　　至于第二项任务，谢尔久科夫强调，最优秀、最训练有素、最适合服役的人才应该留在军中。现在由鉴定委员会负责选拔军官，决定根据为期两年零十个月的专项计划让合同兵士官到军校接受培训。第三大任务是解决军人的“福利待遇”问题。2009年国防部计划为4.48万户军人家庭分配住房，比去年指标几乎增加一倍。

　　由此可以看出，在“快速推进”和“稳妥行事”之间，梅德韦杰夫的军事改革思路明显偏向于后者。俄罗斯军事预测中心主任齐加诺克一针见血地指出，金融危机下的大规模裁军是危险的，被裁减的军人可能无法找到工作，这会加剧社会的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