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巴马给的面子

　　闾丘露薇

　　美国总统奥巴马在中美战略经济对话上的开幕致词，让做编译的同事听出一身汗来，他用英文读出孟子的一大段原文，虽然后面也加上了白话的注解，但是不要说对于大部分的中国人，就算是吃翻译这口饭的专业人士来说，要马上翻译回来准确的中文还真的不容易。这种难处，令人马上联想起中国外交部的翻译们，中国的领导人经常在国际场合引经据典，如何马上翻译成准确的英文，还真的太考功夫。听说不少的翻译真的要阅读不少的中国古典著作，以防万一。

　　同事之间开玩笑，奥巴马还没有来中国就引用了孟子，不知道到中国访问的时候，会引用那位先哲的名言？是时候拿些古书出来好好刨刨了，至于到时候作为主人家的中国领导人，引用美国先哲的原话已经不够了，因为美国才二百多年历史，必须找出亚里士多德这样的西方哲人，才能够和孟子抗衡。

　　玩笑归玩笑，但是从奥巴马的致词里面可以看到，他的那些幕僚们所下的功夫，从当代的姚明到古代的孟子，前后跨越二千多年，这样做，很明显是希望透过这样的对话方法，拉近和中国听众之间的距离。他这一招很有用，看看中文媒体的报导，焦点集中在他这篇演讲中的中国元素上面，而他的左右手之一的财长盖特纳，更是秀出了自己的中文功底，在台上抛出了字正腔圆的“风雨同舟”四个字。

　　美国这样的表现，一些中文媒体认为，这是给足了中国面子，却为自己争回了里子，也就是得到了中国不会抛售美元资产的承诺。是不是这样？倒是觉得还是英国人作为旁观者看得更加精准一些。《金融时报》亚洲版主编戴维·皮林认为，其实中美两国心里面都非常清楚，全球金融危机暴露出美中两国发现自己陷于相互妥协的合作。他认为，这场对话，中国确实占了上风，因为美国给予中国过多的重视。

　　很多中国人也认为自己占了上风，在北京参加一些经济论坛，中国顶尖的金融专家也好，银行业者也好，都可以听到他们信心满满地表示，从银行业这个角度来说，美国过去是中国的老师，但是现在完全改变了，一批批的美国人来到北京，来请教这个昔日的学生，现在轮到中国给美国上课。而这样的情形，同样也发生在中美这场对话上，中国一次次地提醒美国，要好好管理好自己的负债，保证中国外汇储备的安全。也难怪中国如此自信，再看看全球商业银行的排名，中国三大银行，中国工商银行，中国建设银行和中国银行的市值，已经跻身全球前三名，而之前多年占据榜首的美国花旗集团，现在的名次掉出了前十五名之外。

　　但是问题在于，拿足了面子，站足了上风，有带来实际的好处吗？仔细想想，并没有看到。这一点，奥巴马是清楚的，放下身段，说对方想听的话，甚至在一些双方有分歧的话题上做出妥协，对于现阶段的美国来说，也实在没有害处，因为对于美国来说，急需要处理的是国内的经济问题，而在对华政策上，他也只不过是在继续前任布什的策略，也就是放弃敌视，用宽容的态度进行对话，加上奥巴马本身给人的印象，就是一个热衷于对话的领袖，这一点，在他对待伊朗还有朝鲜的态度上就很清楚地体现出来，因此不管是政敌，还是舆论，就算是被一些人批评为自降身价，他还是有足够的空间。

　　正因为这样，中国才不能够因为当起了美国的“老师”而沾沾自喜，因为这样很容易忽视自己本身存在的问题。透过银行放贷刺激经济的措施，虽然保证了经济增长的速度，但是如何平衡数量和质量已经成为必需要解决的问题。

　　在对话会上，王岐山说自己，可以做盖特纳的叔叔了。同事很紧张地问我，这样中国式表示亲近的表述，会不会让美国人觉得反感？我说肯定不会，首先美国人对于王岐山的印象本身不错，认为他是一个有幽默感的直率的人，而这两点都是美国人相当尊重的品格。另外，别人不会在乎这些言词上的你来我往，因为美国人是最实际的。事实上，找了一遍美国媒体的报导，对于这句话，可以说是忽略不计。

　　环球杂志2009年第16期稿件，其他媒体如需转载，请与本刊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