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年轻人对政治冷漠 大选投票率不及长者一半
东方早报记者 王国培 发自东京
繁华的东京涩谷，日本年轻人的聚集地。
时尚的青年男女在这里三五成群，或站立，或倚坐在扶杆上。一些人在打电话，还有一些则忙着发短信联系约会同伴。旁边是一块辟出来的吸烟处，里面烟雾缭绕。广场上，日本人气组合SMAP的巨大广告海报成为这一幅喧闹画面的鲜亮背景。
在这样一片青春与嘈杂中，写有“政权更迭”的几杆白底黑字的竖条幅在远处若隐若现。走近一看，日本民主党的竞选团队正用喇叭声嘶力竭地向走过的年轻人喊着口号，“政权更迭！”“准备完毕！”“有政权公约！”
配合着口号，另一部分工作人员向走过的人群发放政权公约传单。面对一个个匆匆走过、看都不看一眼的年轻人，他们显得有些无奈。有人好不容易将一张传单塞到了一个年轻男子的手里，他随手接过，却又随手丢进了不远处的垃圾箱里。
日本选举管理委员会的统计数字显示，在日本最近的一次全国大选、也就是2007年参议院选举中，20岁~25岁年轻人的投票率仅为33%，而65岁~70岁选民的投票率则高达78%。年轻人的投票率不到年长者的一半。
英国《金融时报》中文网专栏作家、25岁的日本年轻人加藤嘉一对这一统计数字毫不意外。“日本年轻人对政治普遍不关心，关心的人很个别。”他说。
不用负责，就没责任感
“为什么去投票呢？那纯粹是浪费时间。”今年23岁的大江悠贵在一家公司做销售，他最大的爱好是到各地去旅游。日本众议院选举会在8月30日举行，但那天留在东京投票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因为他那会儿将在冲绳冲浪享受悠长假期。而根据日本相关统计，大江的同龄人中有67%和他拥有一样的想法。
苛求年轻人的投票率和年长者一样高有其不现实之处。“(日本)年轻人所处的社会地位决定了他们不会对社会、政治有多少关心。因为他们不用担起家庭的负担，对自己在社会中的需求还没有深刻的认识，没有特别强烈的诉求。政治家的政策他们还没有足够的经验和阅历来理解。”上海交通大学日本研究中心王少普说。这一点似乎可以放之四海而皆准。
加藤嘉一则道出另一个原因。“日本社会是一定程度上现代化了的成熟的社会。在此情况下，个人逐步对国家、社会等事务失去兴趣，集中料理自己的事务，是自然而然的。每一个现代社会都是这样。”加藤嘉一说。
王少普也持有类似的观点。“与过去的日本相比，伴随现代化进程，整个社会的娱乐化倾向增强，个人享乐主义滋生，导致年轻人越来越不关心政治，对社会不感兴趣。”他说。
没地位，失去参政热情
“ivote”是日本东京大学法学部大三学生原田谦介成立的一个学生团体，旨在提高年轻人的投票率。原田看到了同龄人投票率低的事实，他给出了这样的解释：“每个人在社会中，即使不和政治搭上关系，也能生活得不错。在今天的日本，幸福也好、不幸福也好，离开政治对生命毫无影响。也就是说，不去投票，不会使得生命出现危机。这在发达国家中应该是有共性的。”
但教授比较政治学的日本杏林大学教授刘迪却告诉早报记者另一个事实：“其实，新宪法实施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日本年轻人在国会议员选举时投票率很高。例如经济高速增长时期的1967年大选，20岁~30岁的年轻人投票率达66%，但是，2005年众院选举时，则降到46%。日本65岁以上的老人与30岁以下年轻人投票率，相差37个百分点，是发达国家中差距最大的。”
这一事实似乎表明，日本年轻人对政治的冷感有其特殊的原因。
在原田看来，最主要的是教育体制问题。“在日本教育中，只要求背诵众议院、参议院的议席数、议员任期等，没有实地教育。到20岁突然拥有了投票权，由于没有相关知识，完全不理解投票的意义。”原田说。
刘迪则告诉早报记者，日本中学社会科这门课中，“公民”与“地理”、“历史”同样是很重要的内容。在这个部分中，有模拟选举的内容。但至于是否教授，则看各学校的具体情况。
不过刘迪并不认为教育制度问题是主要原因。“我主要教授比较政治学，不论在课堂上还是课余，我都会涉及日本社会或政治问题。我常建议他们积极参与日本政治过程。”刘迪说，“我认为主要原因在于日本社会生活、政治过程中缺乏青年的地位。众所周知，日本政治中一个很特殊的现象是政治家的世袭。一般来说，年轻的国会议员，往往是靠父亲的庇护才能当选。这就是说，尽管理论上任何一个日本人都可以竞选国会议员，但是，假如亲朋之中没有政治家的话，则很难打开通向政坛的大门。这种情况让年轻人觉得，自己的一票并不能解决国家的问题。而现实政治中，老者居多，这也让年轻人对政治望而却步。”
“年轻人过多的封闭、孤立，缺乏对社会的认同感和忠诚心，不了解自己国家的基本政治、社会、经济结构，是很大的问题。年轻人必须具备基本的公民素质，作为人才的专业意识，提高国际竞争力。”加藤嘉一说，“因为日本国内社会也迟早面临大量的移民，到时候与来的外国人无法竞争，就太可怕了。”
丑闻频发，增加政治恶感
原田还告诉早报记者：“日本媒体中播放的尽是政治的负面新闻。哪个政治家制定了怎样的政策，则没有一点报道。这增加了年轻人对政治的厌恶感。”
多年以来，日本政坛丑闻层出不穷，关于金钱的，关于女人的，关于醉酒的。一批又一批政府官员或议员被迫辞职。
“媒体舆论对年轻人政治思维的影响很大，比如，日本‘五大报纸’是庞大的，世界上没有一个国家能与它可比。从发行量看，《读卖新闻》1000万份，《朝日新闻》800万份，而日本总人口才一亿多。年轻人对政治家有着不信任感，对政治则有着陌生感。今天的日本不是无政府状态，而是无政治状态。”加藤嘉一说。
大江给早报填写的一份调查也能一定程度上说明问题。调查问：“在以下的日本政治现象中，你最讨厌哪个？”选项有三个，分别是：金钱丑闻，首相频换，世袭现象。大多数被调查者按照设问选择了自己最讨厌的一个，但是大江却把三个都勾上了。“都一样让人讨厌。”大江说。他甚至希望政府把议员数量减掉一半，对政治的厌恶可见一斑。
“发霉”政坛需要新血
原田谦一说：“而如果更多年轻人来投票，那么政治就会改变。政治家为了获得选票，将不得不花更多心思考虑年轻人的将来。这将使得日本政治拥有长期的视点，这对日本的未来有好处。”
实际上，日本政界早已意识到这个问题。民主党代理代表小泽一郎的政见中就有这样一条：“民主党要兼备老年一代的智慧、壮年一代的能量以及青年一代的想法。”而各个政党都设有专门吸引年轻人的组织。比如自民党、民主党、公明党都有自己的青年局，与中国的共青团类似。青年局都由各党年轻的议员担任领导，年龄都在三四十岁左右。为了更贴近年轻人，青年局的网站都设计得很活泼。
另外，包括日本首相麻生太郎在内的一些政治家也用You-tube等e时代工具去宣传自己的政治理念等。“日本政治家利用网络的宣传策略对年轻人有一定作用。毕竟，上网的主要人群是年轻人。”加藤嘉一说。
但原田并不认为政党这些表面工夫能够起到作用。“这片发霉的政治土壤必须做出改变。”他说。
本月30日，日本将迎来第45届众议院选举。此次选举适逢经济恐慌，日本年轻人失业或未能就业的人很多，这部分人，开始考虑以自己的选票改变现存日本政治。“年轻人的这种不满可能会波及政治。”原田说。
目前，执政日本长达50多年的自民党正面临下野的危险，他在各项民调数据中都落后于最大在野党民主党。
“长期以来，日本政治中缺乏两党制那种张力，假如民主党上台，民主自民两党很有可能形成围绕对立轴展开的政治，这种对立，可能刺激年轻人的想像力。对他们来说，政治可能变得更有现实的可能性。”刘迪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