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31日凌晨，日本众院选举开票结束，最大的在野党民主党在480个定额议席中，独获308席，成为当之无愧的第一大党；自民党则由300席跌 至119席，二战后第一次丢掉了一党独大地位。日本的政党力学关系发生了真实的逆转，政权结构呈现划时代的变革。而作为一个从未有过执政经验的民主党，如何把握日本的政党政治走向，如何应对危机后的经济形势，如何处理对外关系，将直接关乎今后日本政治的稳定。

　　首先，政治与行政关系的难题。从这次选举结果看，70%的民主党候选人当选，平均年龄为50余岁，首次当选的“一年级”议员占相当比例。而根据选前的“选举公约”，民主党要把近百名议员输送到政府部门担当大臣、副大臣和政务官等重要岗位，直接参与政策制定。从日本现行的行政体制看，政府各部门的事务次官(副部长级)、审议官、局、处长等“干部”长期盘踞要职，是政策形成的传统核心。民主党的“政治家”如何与之建立互信的政治默契，协调一致，形成政策，将直接影响民主党政权的政策体制。

　　选举结果出来后，鸠山由纪夫表示将迅速与社民、国民新党等协商共同执政问题，并表示将以修改政令的方式，尽早启动“国家战略局”，以便于策动新预算、制定重大内外政策。问题是，民主党虽然高举“政治主导”、“国民做主”、构建“真正的民主国家”旗帜，但至今还没有提出明确的“国家发展战略”，政治走向依然不明。尤其是，面对日本政党力量结构突变，日本的国会政治力学凸现两大政党型结构，民主党如何应对这种全新的政治结构，恐将成为一大难题。

　　目前看，摆在民主党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是民主党在明年的参院换届选中再次获胜，控制参院议席“稳定多数”，进而，形成稳控众参两院的第一大党地位。如此，日本的两大政党主导体制将发生结构性的逆转，即由原来“自民党一党独大”，演变为“民主党一党独尊”，日本的民主政治仍将难以形成所谓的“两党体制”。二是自民党通过本次“选战洗礼”，淘汰了一大批“老资格”政党派系领袖，不排除由此形成“推陈出新”的局面，从而，在明年的参院换届选中，东山再起，夺得参院“稳定多数”。果真如此，民主党也将不得不面临自民党曾经面对的“扭曲国会”困局。由此，日本政党政治的力量关系仍将处在震动变革之中。政党政治力量关系的不确定性，对于尚未与行政体系确立稳定互信关系的年轻执政党而言，毫无疑问将是一个不小的难题。

　　其次，危机后的经济运行难题。尽管危机半年有余，但日本经济仍未恢复到危机前水平。尤其值得关注的是，失业率急剧攀升，7月份日本完全失业率高达5.7%，为历史最新纪录。与此同时，麻生政权搞的“雇佣稳定”政策，不仅因官僚机构的繁琐审批而被严重迟滞，而且由此也形成了庞大规模的“企业内失业”大军。据6月发布的《经济财政白皮书》显示，“企业内失业”规模超过600万人之众，若民主党不能及时拿出有效对策，确保企业特别是中小企业盈利，企业倒闭将会加剧。届时“企业内失业”大军将涌向社会，形成强大的社会压力。

　　而民主党的选举公约过分强调“生育、教育补贴”、“农业逐户补贴”、“高速公路免费”等问题，所需财政资金规模恐将超过年度税收总额，很难再有余力解决中小企业的经营难题。一旦中小企业大面积倒闭，社会就业的基础承载功能丧失，民主党的“生活第一”原则恐将难以落实。

　　另一方面，民主党在选前就放言“不要企业政治献金”，对此，经团联表示怀疑，“如果民主党不要企业政治献金，其政治运营资金何处筹款？如果倾向于工会会费筹款，那么其政策将不可避免地向工会倾斜”。这意味着，以大企业为核心的日本企业将不得不走向海外，逃避国内的“工会成本”和“政治租税”。日本经济将不可避免地重蹈当年欧洲“中左政权”下的“资本外流”覆辙。日本的整体竞争力将面临严峻考验。

　　第三，日美关系，与对亚洲、中国关系的摆放难题。选前，民主党党首鸠山由纪夫分别在日本和美国发表文章，主张美国主导的全球化走向终结，批评美国的“市场原教旨主义”，强调要建立“日美对等关系”，倡导构建“亚洲共同货币”。而另一方面，鸠山表示，当政后第一要务就是赴美参加9月举行的“匹兹堡G20峰会”，直接面对其他19国政治、金融首脑。尽管在众院选后，奥巴马高调赞赏民主党获胜，对日美关系充满信心。但美国的政治家、安全政策智囊及媒体对鸠山的美国政策并不放心。其疑虑有三，一是是否修宪，如何看待宪法第九条，即能否让美国坚信日本继续走和平发展道路；二是在安全政策上，如何看待日美军事重组、美军驻日基地调整，以及日本在印度洋的后援补给活动；三是民主党主张的“亚洲共同货币”，以及作为其基础的“东亚共同体”如何与美元、与世界经济体系挂钩。

　　虽然，在大原则上，鸠山由纪夫早就强调坚持“日美同盟”，强化日美关系不变，但在具体问题上，民主党的政策主张无法排除美国的担心。特别是面对危机后，国际政治、经济乃至金融格局巨变，国际体制面临重建，民主党的“与美对等政策”、主导亚洲秩序的政策，犹如瓦解美国主导体制的“蚁穴”，令美国深感不安。

　　另一方面，从对华政策角度看，民主党高调主张对亚洲“友爱”，强调重视亚洲、重视中国关系。但鸠山在美国发表的文章中，却将中国与美国、亚洲并列提及，甚至对中美战略接近深表担忧。今后，民主党如何摆放中国的国际地位、中国与“亚洲”关系，尤其是中国在其“东亚共同体”中的地位、人民币在其“亚洲共同货币”中的地位，恐将关乎对华政策走向。

　　(作者系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全球化研究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