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性惯犯”进行的“化学阉割”开始在欧洲许多国家盛行,甚至有强制实施之势
文︱本刊记者 苏枫
“我代表英国政府,代表所有因为他的努力而能自由生活的人们,说一声抱歉:‘对你的贡献我们未能偿还,你反而受到如此非人的待遇。’”这是英国首相戈登・布朗最近发表的公开声明,向艾伦・图灵生前所遭受的“完全不公平”的对待,表示歉意。
图灵是20世纪三四十年代英国著名的数学家、逻辑学家,也是计算机科学的奠基人,被称为“计算机科学之父”、“人工智能之父”。二战爆发后,英国对德国宣战,图灵入伍,开始在情报中心服役,主要任务是破译德军密码。他破译的情报在诺曼底登陆等重要军事行动中发挥了关键作用,使二战提前两年结束。图灵因此获得国家荣誉“不列颠帝国勋章”。
但图灵是一名同性恋者,1931年考入剑桥大学国王学院后,他便与两个著名同性恋者——经济学家约翰・梅纳德・凯恩斯、小说家E.M。福斯特关系极好。1952年的一个傍晚,图灵在电影院门口遇到19岁青年阿诺德・穆雷,对他一见如故,并约他到家中过夜。
可不曾想,穆雷却抓住了图灵是同性恋者这个把柄,企图敲诈。因为根据英国1855年刑法修正案,“男性与男性发生有伤风化的行为”属于犯罪行为。然而面对警察,图灵坦陈自己就是同性恋,但不认为这有任何错,因此被控“严重猥亵罪”,被迫接受“化学阉割”,即女性荷尔蒙注射,令其性欲消减。这也正是布朗在道歉声明中所指的“非人待遇”。
被“阉割”后的第二年,42岁的图灵不堪其辱,吃下在有剧毒的氰化钾中泡过的毒苹果愤然自尽。后来,苹果电脑公司为纪念他,才将缺了一口的苹果图案作为其商标。
要么坐牢,要么阉割
虽然图灵死后,无数人抗议英国政府的所作所为,但这并没有阻止“化学阉割”在全球扩张的脚步。英国、法国、瑞典、德国、丹麦、加拿大以及美国几个州,这些年一直在推行这种针对性犯罪者的药物控制法,但大部分国家均采用自愿原则。比如在英国,司法机关就会首先向罪犯发出信件,告诉他们“这些药物会抑制性欲,尽管你还能有性行为,但会非常困难,不过可以调整剂量,使你能够与另一半发生性关系”。
然而,今年9月底在巴黎附近发生的一起谋杀案使得法国当局开始考虑对屡教不改的“性惯犯”进行强制“化学阉割”。
9月28日,法国妇女玛丽・克里斯蒂娜・奥多在枫丹白露森林跑步时遭到绑架后被勒死。经警方调查,凶手是有强奸罪前科的47岁男子克吕。克吕2002年强奸过一名13岁女童,因此获刑11年。他在狱中表现良好,2007年提前获释。克吕的身份曝光后,舆论大哗。不少民众和政府官员纷纷指责有关部门执法宽松,对获释惯犯监管不力。
为平民愤,10月2日,法国内阁举行了一场有关犯罪预防的会议,总理弗朗索瓦・菲永在随后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说,法国政府“不排除”推广“化学阉割”的可能性,政府正在准备相关立法程序。马上出台的新法案或将不再把“化学阉割”视作“在押服刑犯人”的“自愿行为”。就如法国司法部长米谢勒・阿利奥-马里对新法规的解读:“要么坐牢,要么‘化学阉割’,二选一。”
同处欧洲的波兰,先于法国在9月25日通过了新法案,规定“强奸15岁以下儿童或者近亲的娈童癖罪犯,必须在出狱前接受‘化学阉割’”。
至于俄罗斯官员,则在9月30日称,俄罗斯也正考虑修改相关法案,对强奸14岁以下儿童的罪犯强制施以“化学阉割”。
为何波兰、法国、俄罗斯三国会先后提出对性犯罪实施强制“化学阉割”,大概和此种方法短期内打击罪案立竿见影的效果有关。据瑞典、冰岛、丹麦和挪威四国统计数据显示,“化学阉割”可以有效减少恋童癖者犯案的次数,当地此类案件发生率已经由40%减少到了5%。
挪威方面还特别举出一起经“化学阉割”“改邪归正”的案例。2004年6月,挪威家喻户晓的变态强奸犯哈斯塔德,同意参与由政府批准的“化学阉割”实验计划。2003年,哈斯塔德在吸食大麻和观看色情电影之后强奸继女,并杀人灭口,他因此被判入狱21年。
负责对哈斯塔德进行“治疗”的医生吉姆・诺斯泰德表示,他们定期在哈斯塔德体内注射抗雄性素药物,使其性幻想及性功能下降。目前看,“他的犯罪欲望已经得到有效控制。但如果停止用药,他的性欲会卷土重来。如果他愿意,出狱后还可继续。”
生理手段如何治愈心灵的灰暗
虽不能否认“化学阉割”的效果,但是,这一做法的“可行性”却在西方多个国家引发争议。其焦点在于,“化学阉割”是否违背医疗道德以及侵犯人权。
从2000年到2006年,捷克有大约300名性罪犯被施行“化学阉割”。2007年,欧洲议会“反酷刑委员会”批评捷克当局的“残酷”做法。其在一份公开报告中对是否应当把这种“不可逆转的手术”用于人类表示巨大的怀疑。
另外,就在今年9月,波兰政府决定对某些性罪犯实施强制“化学阉割”后,赫尔辛基人权基金会也马上站出来表示,“动用任何强制性治疗都令人怀疑,因为这样做从来都不具有合理的必要性,而且人总是会造出一些政策制定者做梦也想不到的案子来。”
随着“化学阉割”的普遍推广,不断有医学专家担心起药物的副作用。除了可能造成当事人的女性化倾向,更重要的是,它对肝脏及心脏都有影响,容易引起糖尿病和肝脏病变等。而且,进行“化学阉割”时,注射或口服的剂量也要严格控制,一旦过量,接受者可能一辈子丧失性功能。
在众多的反对者中,心理学家的观点,或许更会让那些对“化学阉割”无限乐观的人心头一凉——“化学阉割”绝不是打击罪案的杀手锏,它甚至会使罪犯受到刺激,产生反作用,使其变本加厉。
在心理学家看来,很多性惯犯的犯罪行为往往是由复杂的家庭、社会等因素造成的。倘若只找出生理原因,而不同时检讨其他成因,很难想象强奸犯会因此变老实。只要强奸犯的攻击倾向仍在,即使无法再以性器官攻击他人,也会使用其他工具,出现更加残暴的行为。
无论人权组织、医学专家,抑或心理学家,之所以不把“化学阉割”视作灵感妙药,或许在他们看来,对待罪犯不单要惩戒,重要的还是应给予其心灵的治疗。而冷冰冰、简单化的生理手段,永远无法治愈人心的荒芜与灰暗。一如我们对待盗窃,不能妄图以断其手足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毕竟,人性没有那么简单。
名词解释“化学阉割”又称“药物去势”,始创于美国。与传统阉割法不同,该方法不直接伤害生殖器官,而是运用医学方法调节男性内分泌,利用注射或口服抗睾丸酮药物,以降低被阉割者男性荷尔蒙的产生,从而使其失去性欲和性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