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地域、性别、派别等因素的综合考量，最终欧盟诞生了一个不会怠慢小国的低调“总统”

　　■刘志伟

　　瑞典首相赖因费尔特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为了11月19日晚3个小时的欧盟特别首脑会议，作为欧盟轮值主席的赖因费尔特连续几周在欧盟各个成员国的国家首脑之间斡旋，以迎接这一历史时刻。27个欧盟成员国的领导人齐聚布鲁塞尔，最终确定欧盟历史上首位欧盟理事会常任主席(俗称欧盟总统)和外长。

　　这是欧盟从欧元诞生以来最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时刻，从此以后，整个欧盟除了拥有统一的货币，还将拥有统一的声音，“欧盟总统”将是欧盟在世界舞台上的唯一代表和形象代言人，欧盟从此更像一个国家了。

　　微妙推选 首相“牺牲”

　　赖因费尔特预订好了会议次日，也就是20日的早饭和午饭。由于欧盟内部一直未能就人选达成一致，赖因费尔特担心3个小时的会议延迟至第二天。

　　这种担心毫不奇怪，会议前，已有若干人选私下表达了对这一职位的兴趣，但赖因费尔特决意要向参加特别峰会的首脑们提供唯一的候选人。可是，越临近会议，赖因费尔特越加无奈，他不断地与各国首脑打电话协商的结果，是候选人名单越讨论拉得越长。

　　临近会议前几天，爱尔兰前总理布鲁顿和拉脱维亚前总统弗赖贝加女士提出参加竞争，这样，候选人名单上已经有7个人：比利时首相范龙佩、英国前首相布莱尔、荷兰首相巴尔克嫩德、卢森堡首相容克、瑞典外交大臣卡尔·比尔特，还有新加入的布鲁顿和弗赖贝加。

　　对赖因费尔特，这着实不是一件轻松事，他需要平衡大国与小国、东欧与西欧、中右派与中左派以及男性与女性的利益，然后选择一个最佳人选，在特别首脑会议上讨论，并尽最大可能保证通过。所有的功课都要做在会议召开之前。但会议即将临近，赖因费尔特仍毫无眉目，原因之一是候选人大多是现任领导人，他们不愿意公开竞争，而各国首脑也不愿轻易流露自己的意向。除了弗赖贝加和布鲁顿，其他5人都没有公开宣布自己是候选人，包括呼声最高的比利时首相范龙佩和英国前首相布莱尔。

　　比利时首相范龙佩不张扬，工作扎实，协调能力强，任职后成功调解了荷兰区与法语区的多年积怨，但他的知名度仅限比利时，在比利时之外很少有人知道他。英国首相布莱尔具有国际影响力和超凡的个人魅力，能够给欧盟在国际舞台上增色，但他曾支持美国布什政府发动伊拉克战争，这是难以抹掉的污点。

　　英国前首相布莱尔是最早被猜测的“欧盟总统”可能人选，且呼声甚高，这是因为英国政府一直在力推布莱尔担任这一具有历史性意义的职位。在捷克签署《里斯本条约》的第二天，有报道称，布莱尔曾致电法国总统萨科齐和德国总理默克尔，寻求他们对自己担任欧盟总统的支持。英国现首相布朗则在之前召开的首脑峰会上公开支持布莱尔，称欧盟未来几年需要面临的挑战是经济增长、就业、气候变化以及对外关系，而这些正是布莱尔的长项所在。

　　可是，峰会结束，风向就变了。欧盟里众多的小成员国担心，如果英国前首相担任“欧盟总统”，那小国的利益可能会被忽视，于是“欧盟总统”要在小成员国中产生的呼声渐高。而最初曾表示支持布莱尔的萨科齐在会议临近期间，态度也忽然变得暧昧起来，似乎他是与德国总理默克尔商谈后转变了态度。默克尔此前表示，第一任“欧盟总统”应该来自欧洲小国，她被认为“最不情愿布莱尔成为候选人”。在国际会议上经常交头接耳的德法意三国领导人，只有意大利总理贝卢斯科尼坚定支持布莱尔。其实之前默克尔和贝卢斯科尼也曾提出过意向，希望竞争“欧盟总统”角色，但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退出了。

　　这时候，英国政府里布莱尔的支持者开始提醒他说，除非开展一场有力的竞选运动，不然，他可能会失去当选的机会。英国首相布朗还要求他的两名最高政府官员到欧盟谨慎游说，以支持布莱尔。然而，布莱尔却不愿意公开做竞选推广，因为他担心会落到与比利时前首相福思达同样的下场，2004年福斯达曾高调参选欧洲委员会主席，遭到布莱尔的否决，因而很丢面子。

　　布莱尔成为欧盟总统的希望开始变得渺茫，他所面临的障碍进一步体现了出来。第一个大问题是他来自英国，在欧盟一体化进程中，英国始终不是一个积极的参与者，虽然现在加入欧盟，但由持有不积极态度的英国人来担任欧盟总统，欧盟的主要倡导国多少有些不情愿。此外，英国目前仍没有加入欧元体系，同时也没有加入申根协议，英镑和欧元之间的差异，也是布莱尔和“欧盟总统”之间的鸿沟。最关键的是，布莱尔在任时与美国政府走得很近，几乎把整个欧洲大陆都晾在一边，加上支持美国前总统小布什发动伊拉克战争，所有这些都让布莱尔的“欧盟总统”之路变得荆棘密布。

　　德法结盟 “外长”诞生

　　与此同时，德法两国在这件事上已结成同盟。德国总理默克尔在欧盟特别会议前一天公开表示，“德法两国将达成一致，不会互相反对。”而早在10月29日欧洲首脑峰会的会后，两国就已达成一致且心有所属。

　　德法“结盟”让英国、西班牙、意大利、波兰和一些中东欧国家很恼火，但同时他们也在猜测德法支持的是哪个潜在人选。他们没等太久，11月18日德国驻比利时大使贝齐格接受比利时《晨报》采访时称德国“认为比利时首相是欧洲理事会主席的合适人选，默克尔总理和范龙佩十分尊敬对方，属于同一阵营。”贝齐格无意中说出默克尔支持的人选，令默克尔颇为尴尬。德国官员出面澄清，说《晨报》误解了贝齐格的话，随后又改口说，贝齐格的话不代表政府立场。

　　不过事实证明，正是德法一致支持的比利时首相范龙佩成功当选“欧盟总统”。

　　关于“欧盟总统”的角色定位，由于“里斯本条约”并没有明确规定，欧盟各成员国乃至整个世界都有同样的疑问：是要一个能够在国际事务上为欧盟出头的高调人物？还是要一个有能力协调欧盟内部不同意见的低调领导人？

　　答案揭晓，欧盟最终选择了低调的领导人。由于《里斯本条约》并不要求公开候选人名单，且没有对选举方式明晰规定，即使顶着选举不够透明的恶名，赖因费尔特仍最终选择了一个最可能在几星期之内出结果的暗中推选方式。在会议前的几星期中，赖因费尔特一再告诫各国首脑：如果选总统都不能统一意见，《里斯本条约》还如何实施？应该说，赖因费尔特事先大量的协调工作取得了成效。

　　19日的欧盟特别首脑会议原定3个小时，2个半小时就结束了，首脑们以工作晚餐的形式讨论，别吃边聊，出乎意料的顺利。会议开始时，英国首相布朗突然宣布布莱尔退出选举，并转而推荐欧盟委员会贸易委员英国人阿什顿为欧盟“外长”人选。在会议之前，布莱尔已经打了一圈电话知道了大概的结果，这让范龙佩的当选毫无阻力。　

　　“欧盟外长”正是现年53岁、英国工党的阿什顿。这个来自英国的女性欧盟委员会贸易委员，被外界评论为是布莱尔“总统”梦碎后欧盟补偿给伦敦的“安慰奖”。这样的说法遭到了欧盟委员会主席巴罗佐的驳斥，他称阿什顿正是这一职务的合适人选，她将用行动来说明这一点。

　　不过，阿什顿本人对当选毫无准备，以至于在同范龙佩举行联合记者招待会时都没有准备发言稿。在同欧盟贸易委员会的同事们进行了简短庆祝后，她说自己会坚持“安静外交，并把事情做好”。这一职位的最终确定还需要欧盟议会通过。《里斯本条约》将外交和安全政策高级代表称作欧盟理事会副主席。实际上，这个类似“外长”的职位权力不小，任期5年，负责处理欧盟外交事务，同时领导着多达5000人的外交团队。最总要的是，管理欧盟每年70亿欧元的海外援助，对于援助对象和援助额有决定权。

　　高薪工作 低调“总统”

　　相比之下，“欧盟总统”范龙佩则不再需要议会审批，12月1日直接走马上任。

　　作为“欧盟总统”，他年薪24.7万欧元，外加3.7万欧元的住房津贴，是英国首相布朗薪水的两倍多。“总统”的私人年度旅行预算约达400万英磅，拥有一个60人组成的班底：22名成员组成的内阁，10名警卫，和28名后勤人员。年度办公总预算将达到2230万英镑。“总统”的办公大楼正在修建，这座占地2.9万平方米的大厦被命名为“住宫(Résidence Palace)”，被设计成布鲁塞尔市最庄严的建筑。2013年后，它将成为欧盟峰会的举办地。这座颇具艺术气息的大厦耗资2亿8000万英磅。

　　范龙佩本人是个“诗人首相”，已婚，有3个孩子，喜欢写作，热爱乡村生活，出过6本书，是个博客迷。他还是个俳句诗人，能用荷兰语写日本短诗，诗的内容大都是歌颂大自然。去年12月范龙佩当选比利时首相，那时比利时面临政治危机和经济危机的双重打击，不到一年的时间，范龙佩就给“濒临爆炸的比利时带来了宁静”。此外，在他1993年担任副首相和预算大臣，掌管预算事务的6年时间里，比利时还大规模减少了政府的财政赤字。就是这样的他，低调到“张嘴的唯一目的就是呼吸”。

　　范龙佩在当晚的新闻发布会上称，自己“接受”欧盟的决定，并感谢欧盟给他这一“荣耀”。但他“不认为这是一个要职”，自己也从未主动要求获得这一职位。不过他承诺将“带着信念和激情”来履行自己的职责。他在新闻发布会上使用了3种语言，称欧洲是一个不同民族和不同文化的聚会，所有这些都应该得到尊重，“作为主席，我会认真聆听每一个人的话。”然后，范龙佩表示，欧盟应建立统一的税收体制。

　　赖因费尔特长出了一口气。在协商人选时，他和其他领导人对候选人国家、性别、政治背景、施政风格和大国意志等方面显然都有考虑权衡。范龙佩来自小国比利时，其所在的荷语基督教民主党属于欧洲议会中最强大、代表中右翼力量的人民党党团，同时还得到了德法这两个欧洲大国的青睐。他来主持欧盟，赖因费尔特也算放心。

　　从6个国家的炉边谈话开始，60多年里，欧盟统一了货币，签署了申根协议，已堪称奇迹，如今《里斯本条约》艰难诞生，欧盟有了自己的面孔。美国前国务卿基辛格在上世纪70年代询问的问题：“如果我要和欧洲通话，我该找谁？”如果他还想打这个电话，问题已可解决：他可以直接打电话给欧盟“外长”阿什顿，然后和欧盟“总统”范龙佩会谈。

　　在特别峰会结束以后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欧盟委员会主席巴罗佐送给赖因费尔特一个魔方，魔方上面写着欧盟27个成员国的名字以及众多候选人的名字，巴罗佐感谢赖因费尔特终于把魔方转到了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