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律宾屠杀案：家族政治酿恶果

　　《环球》杂志驻马尼拉记者/许林贵

　　因为政治斗争而兵戎相见在人类几千年的历史中屡见不鲜，但到了现代，赤裸裸的暴力已经为民主政治所不容。可是近期，菲律宾南部地区马京达瑙省却发生了一起政治屠杀。因为要竞选省长，挑战长期在这一地区占据统治地位的家族，一名政治人物的亲属、支持者、媒体记者和律师等50多人被杀害。事情传出，震惊世界。

　　有预谋的野蛮屠杀

　　11月23日，在菲律宾南部马京达瑙省安帕图安镇的偏僻乡野里，22具血迹斑斑的尸体横七竖八地散落在3辆车门敞开的面包车外。一天后，菲军方和警方又在附近的一个山坳中发现了一辆遭遗弃的挖掘机，顺着挖掘机臂的方向挖下去不到一尺，军警又发现了3辆被泥土掩埋的车辆，还有至少35具层层相叠的尸体。

　　他们是马京达瑙屠杀案的遇难者，大部分是记者，还有律师以及当地一名政客的支持者。车队原定驶往马京达瑙省省府沙立夫阿瓜克的选举委员会。在那里，车队的领队、布鲁安镇副镇长曼古达达图的妻子将为丈夫参加2010年省长选举进行注册登记。然而，就在距沙立夫阿瓜克不到10公里的安帕图安镇，选举登记之旅戛然而止。

　　据警方调查人员介绍，11月23日，遇难者车队大约于上午10点左右在马京达瑙省级高速公路上被约100名武装人员拦截。他们将车队驱赶到距主路约2公里的荒野，随后用来福枪近距离射杀车队人员。为确保没有目击证人，武装人员甚至将碰巧路过附近的另两辆车上的10名路人也一同杀掉。

　　法医人员的检查还发现，有5名女性遇难者的尸体上有精液残迹，其中一人身上还有淤青痕迹，不排除这些女性受害者在死亡前遭到性侵害。

　　调查人员说，犯罪分子事先已挖好了掩埋尸体的坑穴，因此从车队被劫到警方接到报警赶到现场的4小时内，犯罪分子能从容地掩埋尸体和犯罪证据。这是一起有预谋、有策划的屠杀。

　　警方认为，这是一场政治屠杀，策划这一屠杀的主要嫌疑人是马京达瑙省现任省长安达尔·安帕图安的儿子小安达尔·安帕图安。老安达尔·安帕图安计划把省长的职位传给小安达尔·安帕图安，因此曼古达达图将在选举中成为小安达尔·安帕图安的对手。

　　曼古达达图事后向媒体表示，他在决定参加省长选举、挑战安帕图安家族在马京达瑙的统治地位后就屡遭“警告”，有不少人劝他放弃这个念头，而他没有亲自前往沙立夫阿瓜克进行参选登记的原因就是事前已收到“死亡威胁”。

　　曼古达达图说，他最后决定让妻子带领家中女性成员替他前往，并邀请了众多媒体和律师随行，因为按照当地家族间械斗的潜规则，女性和媒体人员不应成为受害对象。曼古达达图没想到，政敌心狠手辣，破了“规矩”。在57名遇难者中，女性占22人，新闻从业者多达30人，也创下了菲国新闻史上最黑暗的纪录。

　　家族统治的恶果

　　菲律宾枪支泛滥，每逢选举季政治刺杀层出不穷。警方资料显示，2007年中期选举期间，共发生229宗与选举有关的暴力事件，导致121人丧生，176人受伤。2004年总统选举期间，共发生249宗与选举有关的暴力事件，造成148人丧生，261人受伤。

　　在贫穷落后、反政府武装势力长期存在的南部地区，大的政治家族往往拥有私人武装，家族间的争斗造成人员伤亡绝非个别现象。但此次屠杀的规模之大、性质之恶劣，在文明社会是极其罕见的。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这起屠杀呢？

　　菲律宾调查性新闻中心的一篇报道指出，自2001年老安达尔·安帕图安当选马京达瑙省长后，安帕图安家族逐步巩固了在这一地区的统治地位。不仅老安帕图安两度连任省长，该家族成员还控制了马京达瑙省及周边地区14个省、市、镇政府首脑的职位，马京达瑙已名副其实地成了安帕图安家族的“采邑”。据报道，该家族还拥有一支200人的民兵武装，名义上是为了制衡“摩洛伊斯兰解放阵线”等反政府武装组织，但实际上却被用来充当安帕图安家族成员的“打手”。

　　依靠金钱、枪支和影响力，安帕图安家族近年来几乎只要参加马京达瑙省内的选举，就可以获得绝大多数的选票；而在全国性的选举中，安帕图安家族认可的候选人在马京达瑙几乎一定能取得压倒性的胜利。菲律宾星报的专栏作家彭朵克说，在马京达瑙，所有经贸项目都需要安帕图安家族的点头，所有政府经费都经该家族成员之手，甚至中央政府任命该省的军警人员都要征求安帕图安家族的意见。

　　“他们家的车在路上行驶时，你必须让开，否则他们就撞你，而且还会把你当作想与他们家作对的死敌。”菲律宾GMA电视网的资深记者吉梅诺说。

　　菲律宾雅典耀大学政治分析家林智聪教授说，在马京达瑙省近年来发生的多起政治暗杀中，安帕图安家族被指认为幕后黑手的案件不在少数，但家族成员总是能一次次地逃脱法律的惩罚，这也给安帕图安家族壮了胆，为他们犯下滔天大罪埋下了伏笔。

　　正义与司法公正能否体现

　　马京达瑙屠杀案引起国际社会的震惊和强烈谴责。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欧盟轮值主席国瑞典以及多国政府纷纷对这起野蛮反人道的屠杀事件表示强烈谴责，要求菲政府将肇事者绳之以法。

　　菲律宾总统阿罗约在事发次日宣布马京达瑙省及周边一省一市进入紧急状态，下令军队进驻马京达瑙省主要地区维护治安，并撤销了包括该省警察局长在内的多名地方军警高层的职务。11月27日，阿罗约又授权内政部长普诺对马京达瑙省所在的棉兰老穆斯林自治区的所有官员下达停职令，其中包括老安达尔·安帕图安和他的另一个儿子、棉兰老自治区主席扎尔迪·安帕图安。阿罗约的执政联盟还宣布开除安帕图安家族的3名成员。

　　菲律宾武装部队于11月26日接管了马京达瑙省府，并控制了安帕图安家族的“领地”，解除了该家族领导的民兵武装和警察部队武装。在强大的外界压力下，小安达尔·安帕图安向当局自首后被押解到首都马尼拉，正式接受国家调查局的讯问。军警连日驻扎安帕图安家族的豪华住所，并在住所内发现私藏有大批军火。

　　菲司法部已经于11月26日正式指控小安达尔·安帕图安，并在12月4日传讯了安帕图安家族的其他6名成员，要求他们于本月18日前赴司法部接受问讯。

　　12月5日，菲律宾执行部长埃尔米塔说，阿罗约总统已经宣布在包括马京达瑙省在内的棉兰老穆斯林自治区部分地区实行军事管制。菲律宾国家警察委员会也已经通过决议，取消棉兰老地区地方政府对当地警察的监管权。

　　林智聪教授在接受《环球》杂志采访时说，老安帕图安曾为执政党在2004年和2007年的选举中立下汗马功劳，屠杀发生后，民众都怀疑正义与司法公正能否在此案中体现。但从现在事态的发展来看，阿罗约已经下决心严惩安帕图安家族。

　　他说，毫无疑问，安帕图安家族的势力将大大削弱，家族的政治前途几乎完全葬送，但要改变菲律宾大家族称霸一方和政治暗杀不断的“政治文化”则需要很长的时间。“马京达瑙屠杀是菲律宾历史上最骇人听闻的一起政治暴力事件，但没人敢保证类似的政治暗杀以后不会再次出现。”

　　来源：2009年12月16日出版的《环球》杂志 第2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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