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危险的开端”到“未了的结局”

　　《环球》杂志前特派贝尔格莱德记者/义高潮

　　1999年3月24日，以美国为首的北约在没有经过联合国安理会授权的情况下，对南斯拉夫联盟发动空中突袭，挑起了科索沃战争。到6月10日，在长达78天的时间里，北约对南联盟进行了狂轰滥炸，给南联盟造成了重大损失，1800多名平民遇难，直接经济损失超过2000亿美元。

　　而对我来说，对这场战争的报道并不仅限于这78天。早在5个多月前，北约就已经对南联盟发出了战争威胁。1998年10月12日上午9时，北约外交部长在布鲁塞尔北约总部开会讨论科索沃问题，吸引了常驻布鲁塞尔的各国记者。

　　会议开过了通常定于下午的吹风会时分，拖到了晚上，捱过了午夜，直到次日凌晨3点才有了结果：时任北约秘书长索拉纳在记者招待会上说，北约已发出了军事干预科索沃危机的动员令，将在96个小时内开始对南联盟实施空中打击，以结束科索沃危机。

　　这天，除了报道这一消息外，我还在会场发出了题为《危险的开端》的述评，八百字的评论认为北约未获联合国授权而对主权国家进行打击，是一个“危险的开端”，开了自诩“防御集团”对防区外进行军事干预的先例，开北约向中亚腹地和北非渗透扩张的先例。

　　在北约发出战争威胁后，南联盟与美国特使就和平协议达成一致，北约的军事行动被暂时搁置。但随着时间推进，政治调解未见成果，科索沃局势日益紧张。

　　1999年3月10日，科索沃上空战云密布。我被派往南联盟进行报道工作，13日到达南联盟科索沃省首府普里什蒂纳。在科索沃，我进入靠近南联盟塞尔维亚的阿尔巴尼亚族人村落，报道阿族玩手榴弹自毙少年的穆斯林葬礼；进入靠近阿尔巴尼亚的塞尔维亚族人村落，报道塞族人处在阿族人包围中的昼夜提心吊胆；到马其顿边境报道欧安会观察团撤离科索沃为北约实施空中打击做“地面准备”。

　　23日晚，北约开始轰炸科索沃，开始了对南联盟的空中打击行动。第二天，记者再次进入科索沃，开始了为期一周的战地报道。二进科索沃，我循着火光和浓烟找到被炸毁的民品仓库、印刷厂和拖拉机修配厂；靠打听路找到未爆炸的美制导弹；采访途中目睹了石墨弹破坏南联盟输变电设施的情况。

　　在科索沃的采访完成后，我用残留的汽油把车开回南联盟首都。在得到保加利亚分社冒险专程送来的汽油后，我又驱车跑了南联盟境内不少地方，采访了被炸毁的学校、商店、电视台、电台、大楼、道路、桥梁、机场以及军事设施。

　　4月14日，在南联盟采访的三千多名各国记者得到消息说在科索沃境内有重要采访。我通过报名、交涉争取、签生死文书等手续获得了三进科索沃的机会。乘坐南联盟军方提供的大巴车来回九百公里，在科索沃西南靠近阿尔巴尼亚的普里兹伦采访了被北约“误”炸的阿族村民。

　　我还试图采访南联盟军方，但几次要求都被拒绝。不过，我在采访途中两次被军方扣押盘查，在营区和管制区内与军人的问答中，我了解并目睹了南联盟军队巧妙的伪装规避和诱惑对方攻击的假目标，以及南联盟军方对见不到敌人只能整天被动挨炸的无奈。

　　5月3日，我回布鲁塞尔分社短暂休整时，曾到中国驻欧盟使团和驻比利时使馆做专场汇报。在汇报后的交流中，我就表示担心当时国内公众对北约空袭南联盟的反应会招致美国做出小动作。尽管当时在场的人都认为我的话说过了头儿，虽然我自己也难以相信自己的预料，不料最终竟成了现实。

　　5月7日，我再次回到南联盟继续报道北约空袭事件。当晚，五枚联合攻击型炸弹落入了中国驻南联盟使馆的院内，造成3名记者牺牲，20多名外交官受伤。中国使馆被炸，引起了中国人民的强烈愤慨，绝大多数中国公职人员于5月28日集体撤出了南联盟。

　　6月10日，我又奉派到德国波恩采访了北约因南联盟撤出科索沃而决定停止空中打击的会议。会议结束后，我又写下一篇述评，题目是《不了的结局》，内容要意是，科索沃这个危险的先例也许会成为日后其它国家民族问题的解决模式，即不是平息而是激化民族矛盾，进而帮衬着某一民族闹独立，以期解决问题。

　　种种原因使这篇千字文并未出手。直到2008年2月间，科索沃单方面宣布独立，时在非洲一隅工作的我翻出了这篇陈文旧字，把标题中的“不”字改成“未”字，算作采访北约空中打击南联盟事件的终了。但我并没有发表这篇述评，而是把它与其它文字归档进入自己的收藏，因为我感觉，这样的处理，使得整个报道更像这篇文章的题目一样——是一个“未了的结局”。

　　来源：2010年5月1日出版的《环球》杂志 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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