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CTV《今日观察》5月4日播出，系列节目《透视美日贸易摩擦》之三 透视美日贸易摩擦：艰难海外投资路，以下为节目实录：

　　从上个世纪50年代开始，经济起飞为日本聚集了巨大的财富。日本的企业在雄厚的经济实力的助推之下，开始了历时几十年的走出去之路。这条路是否一帆风顺？它经历了怎样的坎坷和荆棘？从他们的得失里，我们可以从中借鉴什么？央视财经频道主持人王小丫和著名财经评论员向松祚、刘戈共同评论。

　　日元大幅升值，海外置业，日本企业瞄准了美国市场，海外投资到底是赔还是赚？

　　刘戈：日本在广场协议以后所进行的都是准备不足的非理性投资

　　(《今日观察》评论员)

　　整个80年代，日本非常的狂热，在美国买地、买房、买企业。其实这只反映了一部分，日本不但是在美国买，在世界各地，包括伦敦、巴黎、澳大利亚等等国家都进行了大规模的收购活动，而且他们所买的房和地都是核心地段的，比如洛克菲洛中心和哥伦比亚电影公司都是这样心态下的产物。

　　从70年代开始，日本对海外投资有三次高潮，第一次高潮就是1972到1974年，日本为了应对美国对日本电子产品上的贸易阻碍，把企业搬到了东南亚，进行了迂回出口，减小了对外贸易摩擦。第二次高潮在1978年到1981年期间，为了应对美国的贸易制裁，日本把彩电生产线大量的搬到了美国，这样的投资对规避日美贸易摩擦的风险起了很大的作用，这种投资是比较理性的，是有步骤的有规划的。这和1985年以后，也就是广场协议以后发生的准备不足的非理性投资是有很大不同的。

　　向松祚：当年日本的疯狂投资，第一是靠大规模的负债，第二是靠全方位的扩张。

　　(《今日观察》评论员)

　　80年代，日本进军美国以及向其他海外地区的扩张，是非常疯狂的，那种近乎疯狂的形势，我们现在已经很难想象了。当年美国写了《日本第一》、《购买美国》、《太阳永远不会西沉》等等，都是用这样的书名来描述日本海外的扩张。这个现象到今天为止，仍然是很多经济学家、历史学家以及企业家反复研究的一个非常重大的现象。

　　这种现象里其实有一个基本问题，就是日本这种近乎是疯狂的扩张，是哪里来的钱？日本的钱从哪里来里面有一个关键性的因素，就是85年广场协议以后，日元的大幅度的升值。在此之前，日本在海外的扩张也有，但是在85年之后是极具扩张，因为日元升值使日元看起来很值钱，很多日本企业把日元换成美元到美国投资，同时到美国投资的资产反过来又折成日元。

　　比如，过一段时间，日元在不断的升值，折成一段时间以后，他的资产负债表上反映出来资产又要大幅度扩张，同时日本日元升值以后，由于出口下滑，日本政府为了要刺激经济，把信贷政策大幅度放宽，所以当时使得日本的信贷扩张速度非常快。企业发股票，到银行去借钱，包括老百姓到银行借钱都变得非常容易，信贷的极具扩张使很多日本企业很容易借到钱。当年80年代日本进军美国，以及对海外其他地方的投资，第一是靠大规模的负债，每一个企业，包括银行都是高负债；第二个是全方位的，不仅仅是制造业、贸易这些日本的传统强项，而且他还进军商业银行、投资银行，扩张的速度非常快，比如当时的大和、日信、山一证券都是在80年代突然崛起，成为世界非常有名的投资银行。从1989年到1990年，全世界十大商业银行的前九名都是日本的商业银行。所以当时日本的扩张速度之快，来势之猛震惊世界，而且全世界都在关注这个现象。

　　刘戈：广场协议以后  日本企业的对外扩张和对外投资有一定的盲目性

　　(《今日观察》评论员)

　　当时面对广场协议以后的这种情况，很多日本企业并没有在之前就做好准备，他们的这种对外扩张和对外投资有一定的盲目性。比如以索尼收购哥伦比亚电影公司为例，当时美国上下非常轰动，在1989年9月最后一期的《新闻周刊》封面上，哥伦比亚电影公司的片头上的标志换上了和服，标题是《日本入侵好莱坞》，实际上哥伦比亚公司当时的股价只有十几美元，但是最后索尼收购却花了二十几美元，这里面就体现了日本企业相当多的盲目性，而且当时索尼委托了好莱坞的一些玩家在收购哥伦比亚电影公司，日本企业对里面孕育的风险准备不足，所以在后来的运行当中发现了非常大的窟窿，导致了日本企业史上最大的亏损，索尼甚至几乎被带入了一个破产的边缘。后来经过十多年的调整，索尼公司很成功地走出了困境，但在回顾这段历史的时候，大家都不得不感叹，这个代价负得过于沉重。

　　向松祚：日本失败的核心原因是经济政策的失败

　　(《今日观察》评论员)

　　在看日本对美国的投资或者收购以及对海外的投资收购的同时，我们要放宽地看一下历史的世界，其实日本对海外的扩张在二战之前就开始了，80年代是一个高峰，今天日本仍然还是这样。80年代有很多失败的经验，但公正地来看，也有很多成功的案例，日本失败的核心原因是经济政策的失败。

　　当年，日本近乎疯狂的投资和收购基于两个原因。一个是泡沫经济，国内信贷极具的扩张，泡沫经济终究崩溃。索尼收购哥伦比亚公司以后，多年的亏损和经营方面出现的问题是与日本国内泡沫破灭直接相关的。日本成功就成功在传统的强项，比如传统的制造业很强，但金融、文化和投机性的买卖都是失败的。其实日本对海外的扩张是一个普遍的规律，就是其他国家，比如美国、英国、或者欧洲也是一样，他们的海外扩张也都是强项能取得成功，弱项也不行。比如英美的强项是金融，现在几乎所有的商业银行、投资银行在全世界居于主要地位的基本上都是英美的企业。所以总结日本失败的教训，核心还是在于日本的经济政策出了问题，尤其是日元升值造成的泡沫经济出了问题，埋下了后面出现的很多惨痛失败的例子。

　　海外并购，投资之路收获怎样的经验，哪些教训值得吸取？

　　白益民：日本的对外经济结构已经逐步从贸易立国向投资立国转变

　　(中国社科院日本经济学会理事  《今日观察》特约评论员)

　　90年代，日本又把很多产业往中国转移，现在又开始往印度转移，所有这种模式，我把它称为一种屯垦，称为财团，实际上他们整个一个财团，有商社，有金融，有制造业一起出海，用这种方式来进行布局，屯垦的模式更适用于长期的进行产业为根基的这样的经济体。

　　刘戈：丰田开始在美国的发展经历值得借鉴

　　(《今日观察》评论员)

　　丰田汽车召回在汽车行业里已经不是新鲜事情，1986年，丰田在美国建厂，在1989年就遇到第一起汽车召回事件，当时凯美瑞车窗下不来，但是丰田很快发现问题，并且主动召回50万辆车，这在当时的整个汽车行业里，这样大规模召回行动并不多见，所以当时的行动不但没有给丰田的品牌摸黑，还为其增添了光彩，所以在美国更加深入人心，美国人觉得丰田是负责任的。

　　丰田在刚进入美国时，意识到美国肯定会有巨大的利益集团来反对他，比如原来的三大汽车厂商这样的竞争对手，行业协会还有一些民间组织、工会组织，所以丰田在开始进入美国的时候，在选址的时候就做了一些准备，没有在北方的一些传统汽车生产基地建厂，而是建在南方，这些地方的工会势力比较弱，而且相对收入也比较低，但丰田工人的收入在南方是偏高的，而且丰田对社区也做了很多的事情，建学校，给科研单位捐款等等，解决了当地很多的就业问题，当地的州政府、市政府以及当地市民实际上都和丰田形成了新的利益共同体，这样的利益共同体就可以直接抗衡能危害到丰田的那些利益共同体。这么多年来，由于丰田特别注重在当地的社会责任，所以走的比较平稳。从1957年丰田卖出了第一辆车到1986年自己建厂，再到1988年在美国生产了200多万辆汽车，成为世界第一，到最后出了这样的事情，只能说可能丰田走了这么多年以后，受美国本土企业的影响太多，反映迟钝了，才出了这么大的事。

　　向松祚：日本全球化最重要的两个经验，第一是坚持自己的发展模式和企业管理模式  第二是要永远不断创新

　　(《今日观察》评论员)

　　如果说几十年来日本在海外的扩张是成功的，那就要看一些指标，日本可能是在所有的经济体系里全球化最成功的国家之一，比如说日本光海外的流动性资产，就是民间所持有的海外流动性资产超过10万亿美元，差不多是日本一年GDP的两倍，所以其实日本的海外投资，包括在美国的投资都非常成功。

　　丰田可以算是日本投资美国，或者整个日本经济全球扩张成功的一个非常典型的案例，尽管是一路波折，但是丰田的管理非常独特。比如日本的CEO和普通工人工资的最高差距可能就是8到10倍，而美国制造业企业的工资差距都是几十倍甚至上百倍，所以日本管理模式在全世界都有非常独特的优势，也有非常大的吸引力。第二个优势就是当年盛田昭夫总结了日本为什么在全球能够取得成功，尤其是制造业为什么能够取得成功的原因，他用四个字概括日本的产业竞争力，就是轻，薄，短，小，既能节能，又能环保，成本又低，所以日本的汽车、电子产品在全世界都畅通无阻，体现了日本永恒的创新精神。索尼也在不断的创新，尽管在这个过程中有很多挫折，但有两个根本的经验是值得大家借鉴，就是坚持自己的发展模式，坚持自己企业管理的模式；第二就是要永远不断地创新，只有创新才能够在全世界打败竞争对手，才能在全世界站得住脚，这是日本全球化最重要的两个经验。

　　范云涛：日资企业在整个日美贸易摩擦当中  所站的立场一开始就非常不利

　　(日本亚细亚大学国际经营战略研究科教授  《今日观察》特约评论员)

　　日美之间贸易赤字和贸易黑字的不均衡现象，持续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日资企业遇到的最大困难就是美国针对日本企业不遵守美国所主导，或者美国所制定的贸易规则，所以日资企业在日美贸易摩擦当中，它所站的立场一开始就是非常不利的。日资企业在美国，主要是制造业像洪水一般的贸易产品打入美国市场，造成了美国市场非常严重的劳动大军失业的问题，主要解决是通过日美构造协议，日资企业后来在日本政府的指导之下，把制造业工厂开到美国本土去，扩大在当地的美国劳动大军，雇佣美国的经营管理人才。

　　张浩川：日本企业进入美国市场是在不断扩大制造业在美国的影响  日本企业在美国的直接投资数量远远大于美国对日本直接投资的数量

　　(复旦大学日本研究中心副主任  《今日观察》特约评论员)

　　应该说日本的企业进入美国市场，是在不断地扩大自己制造业在美国的影响，其根本原因应该是日本把美国看作是全球最大的一个市场，自己制造的产品应该销售到美国，而反过来美国企业对日本的投资，相对来说它的逐利性更加明显，它主要还是谋求对于经营不善的一些企业进行并购，通过这当中去谋取金融方面或者是金融衍生产品方面一些盈利。

　　日本的企业在美国的直接投资数量要远远大于美国对日本的直接投资的数量，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从70年代开始，日本企业不断进入美国市场特别是给美国带去了很新鲜的一些日本式的经营管理模式，包括日本企业独特的论资排辈，终身雇佣，企业内部工会等等这样的日本式独特的经营管理模式，都使美国的国内企业受到了很大的冲击，但这套体系在90年代以后，逐步被美国的企业所学会，反过来对日本企业形成了更大的冲击，包括他们把原有的军用技术，因特网的技术投入到了民用化，使得日本企业遭受了很大的冲击。

　　陈平：汇率跟国家的产品竞争力有正比关系  日币升值对日本企业增加了提高技术水平的压力  是日本整个产业升值的一个奇迹

　　(中国经济研究中心 北京大学教授  《今日观察》特约评论员)

　　汇率跟国家的产品竞争力是有正比关系的，生产竞争能力不高的产品的国家的货币基本上是不会上升的。日本在60年代还是那个情况，可是在70年代以后，日本的产品竞争能力提高，汇率就有所上升，这不但是因为美国政府给日本压力，实际上也是给日币升值创造了一个条件。那么怎么解决日益升值？一方面日本企业把不怎么具有竞争能力的行业转移到海外，因为日币升值带来产业的空洞化也没有那么简单，移到海外的衰退行业，都是劳动力产业，附加值比较低，所以另外一方面，日币升值对日本的企业增加了提高技术水平的压力，也是日本整个产业升值的一个奇迹。

　　刘戈：作为外来者  一定要处理好和当地的关系，为自己建立和营造很好的环境  并且解决好文化上的冲突问题

　　(《今日观察》评论员)

　　我们能学到的经验一个是在当地，作为外来者要处理好和当地的关系，必须为自己建立和营造一个很好的环境，这很重要。另外一个就是文化上的冲突是不可避免的，应该怎样去解决这样的问题？作为外来管理者，互相之间的文化融合是对于企业生存状态非常要命的一个外在条件，所以这两方面的问题一定要解决好。

　　向松祚：对中国来说  反思日本80年代的投资高潮和全球化的经验很重要

　　(《今日观察》评论员)

　　反思日本80年代投资的高潮以及日本全球化的经验，这对中国很重要，因为中国对日本研究的不够，对美国研究的要多一些。

　　(《今日观察》栏目播出时间：周一至周五21：55—22：25；重播23：50－24：20；次日中午1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