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房客，菅直人

　　《环球》杂志驻东京记者/蓝建中  《环球》杂志记者/焦东雨

　　在最后一次内阁会议后，鸠山由纪夫塞了张纸条给菅直人，上书“日美关系、日中关系、日韩关系，拜托你了”，为留作纪念菅直人还请鸠山在纸条上签了字。

　　“我生长在一个普通日本工薪家庭，我没有特殊社会关系。如果像我这样背景普通的人能担负起(首相)这一重大职责，对日本政治来说将是一件相当积极的事。”6月3日晚，在民主党总部召开新闻发布会发表“竞选宣言”时，菅直人如此表示。第二天下午在国会众参两院首相指名选举中，菅直人分别获得超过半数的313和123票，当选日本第94任首相。

　　与安倍晋三、福田康夫、麻生太郎、鸠山由纪夫几位出身政治世家的“太子党”、“公子哥”相比，菅直人获赠的头衔是“草根大臣”、“市民政治家”、“蓝领政治家”等。在搬入日本首相官邸前，身为副首相兼财务大臣的高官菅直人，却和妻子一直租住在东京西部吉祥寺本町的公寓里。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菅直人不仅坚拒政治献金，并且还自掏腰包搞政治活动、支付秘书工资，导致没有余钱买房。

　　失意的发明家

　　在日本本州最西部有一段陆地伸向大海，西北面向日本海，南面朝濑户内海，三面环海的地形成就了山口县日本水产大县的地位，美食尤以河豚料理闻名。山口县自古就是日本国内交通要道，也是日本与亚洲大陆开展文化交流的重镇。此地风景秀丽、文化繁盛、工业发达，素有日本“小京都”之称。除此之外，山口县在日本的近现代政治进程中也扮演着重要的角色，日本首任首相伊藤博文即来自山口县，随后还有山县友朋、桂太郎、寺内正毅、岸信介、佐藤荣作、安倍晋三几位首相。

　　在这样一个政治家辈出的地方，有一个并不显赫的普通人家，这个家庭的男主人名叫菅实，是个开业医生，历任冈山县久米郡医师会长、郡议会议员等。菅实的儿子菅寿雄是宇部曹达工业(后来的中央玻璃公司的前身)厂长。1946年10月10日，菅寿雄和妻子菅纯子有了他们的长子，为其取名菅直人。

　　由于菅寿雄调动工作，菅直人后来随同搬家到东京都三鹰市的下连雀居住，从山口县宇部高中转移到了东京都立小山台高中学习。

　　1970年，菅直人毕业于东京工业大学理学部应用物理学专业。1971年获得了代办人资格(代申请人办理申请专利、注册商标等手续)。虽然是理科专业，但菅直人对政治非常感兴趣，在东京工业大学学习期间，就建立了政治学习班“现代问题研究会”。同期，他还发明了麻将番数计算机，并且取得了专利，虽然倡议几家企业生产，但是一直没有达到实用化，现在试制机还摆放在千叶县夷隅市的麻将博物馆里。“如果大学时代发明的麻将番数计算机能利用好，说不定我现在是大富翁了，尽管可能没有比尔·盖茨那么有钱……我从政是因为没人为我的发明投钱。”2002年9月，在接受一家刊物采访时菅直人还“扼腕叹息”。

　　誓言换天的议员

　　这位无人赏识的“发明家”后来成为已故前众议员、妇女运动家市川房枝选举事务所的代表。作为选举参谋，菅直人为市川房枝的当选竭尽全力，这一经历成为他进入政界的契机。

　　但菅直人的仕途并非一帆风顺。1976年第34次众议院选举，菅直人以当时的东京7区无党派人士身份参选，以落选告终。不过这次并不成功的活动倒是引起了政治家江田三郎(即现参议院议长江田五月之父)的注意，邀请他参加了“社会市民联合”(1978年脱离社会党的一部分国会议员组织的一个党派)。1977年，第11次参议院选举，菅直人作为社会市民联合代表出马，再次落选。1979年，第35次众议院选举，作为由社会市民联合改组的社会民主联合代表出马，再次落选。1980年第36次众议院选举，菅直人终于首次当选。这在老人政治色彩比较浓厚的日本政界，也算年轻有为。据东京都武藏野市议员深泽达也对日本共同社记者透露，当选众议员后的菅直人经常在酒馆里说“我要夺取天下，实现政权更迭”，当时觉得99%不可能，不料如今却成为现实。在众议院中，以土地问题等为主，菅直人作为“市民派”的政策通崭露头角。

　　1993年成立的细川护熙联合政府时期，菅直人曾担任众议院外务委员长。1994年社会民主联合解散后，他加入了先驱新党。在后来村山富市领导的自民党、社民党和先驱新党联合政府中，作为先驱新党的政策调查会长，负责调整政策。1996年1月，村山内阁总辞职后成立的第一次桥本龙太郎内阁中，菅直人成为第74代厚生大臣，实现了入阁梦想。

　　反官僚的老手

　　20世纪80年代，日本爆出所谓“药害艾滋事件”。1982年，一名50岁的白血病患者死亡，原因是使用了没有通过加热来杀死病毒的血液凝固因子的血液制剂。该制剂经日本政府许可于1976年上市。此事被美国媒体大肆曝光，日本政府及负责运营的药厂却极力否认与制剂有关，此举延误了对该制剂的收回，导致日本1600多人感染艾滋病，至今已有400多人死亡。对此，日本政府一直高高在上、官官相护。

　　成为厚生大臣的菅直人决心改变现状，与企图撇清责任的厚生省官僚斗争，但遇到强大阻力。

　　“如果你不能在这件事上做点什么……你最好辞去国会议员”妻子伸子以此来敦促菅直人。

　　菅直人指挥下属，公开内部调查资料，发现了证明行政过失的证据，彻底打破了官僚的抵抗，首次对因使用这一血液制品而感染艾滋病的众多受害者承认了行政的责任。

　　“令诸位悲伤、焦虑，在此谨表歉意；法庭审理期间，未能明确承认国家和厚生省应该担责，令诸位悲上加悲，再次致歉。”除了道歉，菅直人还向受害者下跪谢罪，感动了众人。此举一出，全日本一片哗然，受害者将日本政府和药厂告上了法庭，后者被迫向受害者道歉，并支付高额赔偿。

　　菅直人在厚生大臣期间取得的这一功绩，使他成为在现实中与官僚斗争的“罕见政治家”，获得了巨大的人气和政治资本，也促成了民主党的建立。通过该事件的处理，菅直人首次给日本带来了官僚应担当说明责任这一概念，受到高度评价。

　　正是凭借抗击官僚带来的广泛人气，菅直人与鸠山等人共同组建了民主党。在2009年的日本大选中，“打倒官僚”是民主党竞选纲领中最吸引人眼球的口号之一，而菅直人正是其旗帜性人物。

　　徒步巡礼的政客

　　1996年9月28日，先驱新党的鸠山由纪夫建立了民主党，菅直人与鸠山由纪夫共同担任党代表。1998年4月27日，民主党与新进党分裂后出现的“民主友爱太阳国民联合”合并，建立了新的民主党，菅直人担任代表。1998年7月12日，在第十八届参议院选举中，民主党获得了27个议席，桥本龙太郎不得不因败北而内阁总辞职。在首相指名选举中，菅直人在参议院被指名为首相，但是由于众议院的结果高于参议院，根据日本宪法规定，当众参两院在首相指名选举中出现不同结果时，由众参两院议员组成协议会协商，若不能达成一致意见，则以众院结果作为国会的表决结果，最后自民党的小渊惠三成为首相。1999年9月，菅直人在民主党代表选举中败给鸠山由纪夫，担任民主党政策调查会长，2000年任干事长。2002年党代表鸠山由纪夫辞职，菅直人战胜代理干事长冈田克再次就任党代表，但菅直人为积极实现党内融合，也邀请冈田克担任干事长。2003年9月26日，民主党与小泽一郎率领的自由党实现合并。当年11月9日，在第43届众议院选举中，民主党大获全盛，获得177席，在比例代表选区超过自民党。

　　2004年，小泉内阁阁员未缴纳养老金被接连曝光，菅直人在街头演讲中大力批判自民党议员，给该问题火上浇油。利用这个机会，民主党决定影子内阁全体人员公开国民养老金缴纳手册，向国民宣传自己守法的形象，结果却发现菅直人在担任厚生大臣的时候也有未缴纳养老金的记录。虽然菅直人多次主张是行政方面的遗漏，但厚生劳动省强烈否定，媒体报道也紧咬不放，2004年5月10日菅直人不得以辞去民主党代表职务。此后，厚生劳动省承认了菅直人所主张的行政过失，表示道歉。但是这个过失是在菅直人担任厚生大臣时发生的，所以又归结到了菅直人自身的责任。

　　为了摆脱养老金事件的影响，同时重新发现自我，2004年7月，菅直人开始进行传统的四国“八十八所巡礼”，即到四国地区与弘法大师空海有关的88处寺庙进行巡礼。这种巡礼从江户时代就开始流行，巡礼时头带斗笠，身穿白衣，手持手杖。巡礼需要花费40天时间，徒步行走1200至1400公里。

　　2005年9月17日，民主党在众议院选举中败北后，冈田克也辞职，菅直人曾参选代表，但败给前原诚司。2006年4月7日，前原诚司辞职，菅直人再次参选，又败给小泽一郎。后就任代理代表。2009年5月17日，鸠山由纪夫代替小泽一郎出任党代表，菅直人再任代理代表。2009年9月16日，菅直人被任命为鸠山内阁副首相兼内阁特命担当大臣。2010年1月7日，就任财政大臣，同时辞去国家战略担当国务大臣和科学技术政策担当国务大臣职务。

　　前途未卜的首相

　　菅直人“非常干净”，有利于体现民主党的“清廉形象”。这是6月3日前原诚司对菅直人的评价，这也是菅直人留给民众的一贯印象。在当晚的竞选宣言中，菅直人表示如果当选民主党党首并出任首相，他将从首相鸠山由纪夫手中接过火炬，努力开创一个没有政治献金丑闻的政治环境，为实现日本“新生”继续努力。在最后一次内阁会议后，鸠山塞了张纸条给菅直人，上书“日美关系、日中关系、日韩关系，拜托你了”，为留作纪念菅直人还请鸠山在纸条上签了字。6月4日上午，成为民主党新任党首的菅直人透露了这一细节，并表示要不辜负鸠山的期望，努力工作。

　　据日本《每日新闻》最新民调显示，63%的受访者对菅直人寄予期望。民主党的支持率比上一次民调上升11个百分点，为28%。鸠山下，菅直人上，民主党支持率反弹，这恰恰是民主党“换帅”期望达到的效果。因为民主党面临着7月的参议院选举，作为党代表，菅直人有责任力保民主党参议员席位过半的理想目标，否则9月底，菅直人接过的鸠山任期到期，民主党将重选党首。即便菅直人能留任，也会面临在参议院受在野党刁难，政出无门的难堪境地。鸠山成也选举，败也选举。而菅直人同样绕不开“民意支持率”和“选举号召力”这一权力运转潜规则。

　　除此之外，并非铁板一块的民主党也是菅直人面临的挑战。小泽一郎是民主党实质上的权力第一人，是鸠山政府的“幕后将军”，派系林立的民主党，以“小泽”为界，大致分为小泽阵营和非小泽阵营。6月4日的党首选举中，名不见经传且不属于小泽派的樽床伸二获得129票，就从侧面说明了尽管深陷丑闻的小泽依然不可小觑。小泽的政治资金丑闻仍存在遭检察官强行起诉可能，同样是影响民主党参院选举的“包袱”。如何与小泽做好“切割”，挽救民主党“清廉形象”，同时又维护好小泽的党内势力，好让小泽指挥选举，将是掣肘菅直人重建民主党的关键。

　　另外，让鸠山痛失民意的普天间基地搬迁问题也是菅直人绕不开的弯。6月6日，菅直人与美国总统奥巴马通电话，双方同意承袭鸠山由纪夫内阁5月底与美国政府公布的共同声明，着手解决驻日美军冲绳普天间航空基地搬迁事宜。而菅直人的这一态度已经遭到社会民主党等的批评。通话期间，菅直人还主动与奥巴马“套近乎”，表示“看了(奥巴马)总统的经历，感觉与自己从基层开始政治活动有共通、共鸣之处。”而记忆力好的人恐怕不会忘记，2005年菅直人曾在外国记者面前公开批评时任小泉纯一郎政府过于“亲美”。他的“脱美入亚”理念其实并不逊于奥巴马一直刻意保持距离的鸠山。

　　尽管菅直人展示了重视美国的姿态，日本国内还是有人担心菅直人会向中国靠拢。据日本共同社报道，有日消息人士6月7日透露，菅直人决定“取消”6月 12日出席上海世博会日程，而此前日方媒体的报道是菅直人会承袭鸠山的世博行程。虽然有此变故，但在日本政界，菅直人算得上是对华态度比较友好的人物。1984年他曾参加日本青年访华团访华，据说中国方面的热情接待使他深受感动，当年小泉参拜靖国神社时，他还批评小泉违反宪法，应该辞职。

　　而现阶段的日本面临巨额财政债务、赤字攀升、财源不足、通货紧缩、日元升值、人口老龄化、制造业疲弱、外围市场持续动荡等复杂局面。在经济方面的重重挑战更是菅直人入主首相府后面临的大考。

　　选举，日美，经济，这三大难题，考验着菅直人的能力，会否步鸠山后尘，还有待观察。

　　莲舫，首位华裔大臣

　　现年42岁的莲舫全名为村田莲舫，原名为谢莲舫，但她通常只使用“莲舫”作为自己的名字。她的父亲谢哲信是台湾商人，母亲是日本人，她一直以身为华裔为荣，一对龙凤胎儿女分别取中国名“琳”和“翠兰”。

　　莲舫于1985年就读高中时加入日本籍，1990年毕业于青山学院大学法学部。大学毕业后，莲舫进入电视媒体工作，担任新闻节目主持人。她外表清新、口齿伶俐，当时在日本国内拥有较高知名度。

　　1995年，她突然辞掉电视台工作，前往北京大学留学，学得一口流利的汉语。去年8月，她在接受日本新闻网记者采访时说，她当初决定离开电视台，是为“寻求自己的空间”，“当然，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的根”。

　　2004年，莲舫以民主党候选人身份高票当选参议员，成为日本国会唯一一名华裔议员。步入政坛后，她多次在国会上质询首相等自由民主党政要。安倍晋三政府曝出养老金记录丢失丑闻不久，莲舫便成为在野党议员穷追猛打政府失职的“领军人物”。民主党内，个性豪爽的莲舫还以酒量不输男子闻名。

　　鸠山内阁成立不久，莲舫受命负责2010财政年度中央政府部门预算甄别工作，以消除政府开支中的浪费，为新财年预算案“瘦身”，受到国民的欢迎。在议会质询政府部门负责人时，她言辞犀利而不失智慧，给公众留下强硬的形象，人们甚至把她同美国国务卿希拉里相比。

　　此前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莲舫表示不会拒绝出任内阁大臣的机会。6月8日，新当选首相菅直人公布新一届内阁名单，莲舫的名字赫然在列，她的职务是行政改革担当大臣。这一职位是鸠山由纪夫内阁去年9月新设的，负责行政改革和公务员系统改革。至此，尘埃落定，这位女子正式成为日本首位进入内阁的华裔。

　　《环球》杂志实习记者/秦瑶

　　丹羽宇一郎，

　　来自“吉野家”的驻华大使人选

　　71岁的丹羽宇一郎出身日本爱知县，毕业于名古屋大学法学系。其后进入日本第三大财阀伊藤忠商事，1998年出任社长，2004年出任会长，2010年出任顾问。

　　丹羽宇一郎的父母以经营书店为生，因此他从小便热爱读书，培养了良好的文化底蕴。进入伊藤忠商事之后，他曾被派驻美国9年，行事和作风变得很西化，也勇于改革公司文化，且不忌讳得罪他人。

　　任社长之后，由于他的管治理念重视自由，又大胆任用新人、女性以及外国人，在封闭保守的日本商业社会极为罕见。他每天搭地铁和巴士上班，又常以公司旗下的“吉野家”作午餐，作风朴实而亲民。在公司财务状况不佳时，他会主动要求减薪。对于权位，他认为“企业社会的一个世代是六年”，于是在任职六年之后，便主动交棒给接班人。

　　谦卑的为人、踏实的作风使得丹羽宇一郎在商界以至日本社会一直享有很高的声望和广泛的认同。他还著有《新日本开国论》，在书中大胆阐述日本社会未来发展方向，极具前瞻性。

　　据日本媒体报道，菅直人6月5日决定任命伊藤忠商事顾问丹羽宇一郎担任下任驻华大使。此前，驻主要国家的大使基本上都由外务省资深人士担任，因此启用民间人士担任大使是极为异乎寻常的。虽然丹羽宇一郎的海外工作经历主要以美国为主，长年从事与食品有关的工作，但是对于中国等各国的情况也非常熟悉。早在1980年代中国改革开放初期，丹羽宇一郎就被伊藤忠商事派到中国经商，同时还任北京市市长国际企业家顾问会议顾问，熟悉中日贸易，对中国的政经社会的观察与理解能力，不逊于外交官。

　　《环球》杂志实习记者/秦瑶